在大齐当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连杨晋这样能靠爹吃饭的人, 都得一步一步慢腾腾地升职,熬了两三年才熬到从四品,他能平步青云没什么不好。
朗许扯了扯她的衣袖,抬手比划。
闻芊抿唇望了一眼, “我也瞧见了,应该是他没错……”
后者好似为难地挠挠头,又接着比了一通。
她一边看一边含笑:“京城么,水土养人, 改行了也不奇怪。”
不过……为什么是道士?
回家的路上,闻芊抱着胳膊一直在沉吟。
圣驾回宫有一大堆事要忙,这天夜里杨家两父子都没能在家吃饭。
闻芊是在晚间快熄灯时才等到杨晋的,他脸上有疲倦之色,带着一身风尘,关上门后先是伸手轻轻揽了揽她,方在床边坐下要水喝。
“我没怎么煮茶,水是温的,你凑合着喝吧……”闻芊原已经准备睡了,披着外袍把杯子递过去,顺便也挨着他爬上床。
两个人相对而坐。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她抱着膝盖看他喝,略有些起皮的嘴唇总算被温水润出光泽来,闻芊把头搁在臂弯,忽然轻轻问:“阿晋,你……知道楼砚的事吗?”
杨晋喝水的动作一顿,他身在锦衣卫这遍地长眼的地方,今日又随行迎驾,怎会不知那位大名鼎鼎的道长。
他含着一口水,目光没看她,半晌才颔首咽下。
闻芊不自觉往前挪了挪,好奇道:“他真的在皇帝身边当值,那你此前见过他么?是……怎么就进宫了?”
杨晋犹豫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上年年末新上任的司天监,道号名为青玄,至于他的俗家名字是不是楼砚,我不敢妄论。”
“司天监,是观天象测吉凶的那个?”她双目发亮,“能跟皇帝一同出行,意思是他很受看重咯?”
她想得过于简单,从语气里能听出有无限的自豪,杨晋将杯子放下,神色微沉,“你别高兴得太早……知晓是谁向圣上引荐他的么?”
闻芊摇头:“谁?”
“曹开阳——”杨晋有意顿了下,补充道,“那个太监。”
他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闻芊的右眼皮就无端端一跳,在徐州遇到郭昀的情景瞬间就蹦了出来。
杨晋将曹开阳干过的好事告诉了她。其实也没什么很稀奇的,从古至今,有权有势的宦官大多不是什么好人,而贪官也无非是千篇一律的贪污受贿、专横霸道。
闻芊想不明白楼砚为什么会和这种货色同流合污。他虽然对自己人颇为婆妈啰嗦,可在外面总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从来视贪官污吏为世间败类,尽管不能为民除害,好歹也是身不能行,心向往之。
他与曹开阳合作……能有什么好处?
“我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闻芊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对方是个和楼砚形貌相似的人也说不定。
“先不急,今天太忙了,明日得空我再仔细查一查此人的背景。”杨晋安抚她。
然而无论“青玄道长”究竟是不是楼大奶妈,闻芊都已经打定主意要前去拜访一下。
她在家中坐不住,第二日没等杨晋查出结果,自己先收拾了一番准备去一探究竟。
闻芊不是一个人去的,她临走时还带上了朗许。
幸而北京城遍地是南来北往的能人异士,他高耸耸的走在其中也并非很扎眼。
当务之急,第一要紧的是打听这位“青玄”大仙的住处。
本以为京师那么大,寻人得花上好些功夫,不承想,兴许是对方甚为有名,她们随便找了间茶馆一问竟就问了出来——也不怪这地方好找,全京城只那么一家太清宫,别无分店。
神宫在内城西北角,离护国寺很近。飞檐翘角在远山与绿树的映衬下透着层缥缈的意味,像是滚滚红尘里的蓬莱仙境。
不知为什么闻芊一看就想到了济南雾山上的旧故乡,总觉得那建筑里总带了点熟悉的感觉。
门前石阶下有个小道童在低头洒扫,她也不多客套,笑着走上前,简单粗暴地说明来意让他去通传。
朗许迟疑地望向她,抬手指着大门。
闻芊不在意道:“管他呢,真要认错了人,我们回去就是了。”
他们俩没在空旷的长街上等太久,很快道童就小跑着出来了,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
一听这句话,闻芊便知道自己并未看错,打了个响指朝朗许扬扬眉:“看见了没?”
后者摇头轻笑。
太清宫内要比京城的其他地方更加清静,袅袅香烟中偶尔能听到幽雅的琴声与诵经声。
道童将他二人引入一处别馆,倒上热茶后便躬身告辞。
闻芊和朗许在那间屋内百无聊赖地转悠,才拿了卷放在架子上的经书,身后的珠帘一阵响动,她转过头,视线和来者不期相撞。
怔了片刻后,各自相视一笑。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别站着,先坐。”
“不敢不敢。”闻芊佯作惶恐的调侃道,“青玄道长何等人物,岂能与我们这般的无名小卒同桌而坐,小女子福薄,受不起。”
楼砚穿的还是道服,不过比起昨日那身要素雅不少,他无奈地笑笑:“得了吧,你的奉承话我可不敢恭维。”
说完便放下卷帘往里走,视线随即落在了朗许身上,不咸不淡地颔首,“你也跟来了?”
尽管年长楼砚几岁,但朗许总是莫名地有点怕他,闻言缩在闻芊背后默默地点头。
“诶,正好。”她拉住朗许的胳膊侧身让了让,“你给他瞧瞧嗓子,那方子他一直有吃,可大半年了也没见起色。”
楼砚已经在桌前坐下了,闻声冲他示意,“行,过来吧。”
朗许磨蹭了片刻,绕过闻芊老老实实地在他对面坐好,很听话地挽起袖子让他把脉。
楼砚略诊半晌,端详他的脸色,颔首吩咐:“张嘴。”
他张开嘴。
楼砚拧着眉毛,颔首瞧了一阵,从他的脸色看得出,情况并不是很好:“我告诉过你这药吃了以后一日至少得喝十壶水,你是不是又忘了?”
朗许急忙摇头。
他神色怀疑地冷眼瞧他,良久才开口:“发声。”
朗许顺从的“啊”了一声,嗓音仍旧嘶哑难耐,像口破了的锣鼓。
“这药你吃了没用,那就换一副,正好前些天圣上赏了我不少雪莲,我再另外给你开个方子试试。”
言语间,楼砚伸手端起茶水饮了一口,面容蓦地沉了沉,朝底下呵斥,“什么粗茶也敢拿上来?没瞧见我正招待客人么,还不去换一壶!”
小道童原在旁边出神,被他喝得一怔,赶紧应声利索地跑上前来把水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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