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见弦班主久久未至,鄙主人便修书一封,遣小人前来再请弦班主往夏时楼一叙。”他微微躬身,双手奉上自家主人封下的书信。
“嗯。”弦月随手取过来信封,瞧都未瞧便潇洒向后一扔。轻飘飘的信封在半空里缓缓落下,正好掉到弦桐伸着的手上,分毫不差。
“行了,信我已收下,到时候若是有时间,自当赴宴。”与弦桐多年来培养而出的默契,让弦月不用回头看就知道信已经被他稳稳的收好。
“是。”送完信,少年又躬身行了个礼,直起身后,他像是完全不在意弦月敷衍般的态度,依然诚恳道:“弦班主若得闲,万望前来,鄙主人确有要事与弦班主相商。”
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纯粹在应付,总之听过少年解释以后的弦月难得的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小哥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弦月既已下了驱逐令,少年自是不便多留,也不愿多留。只见他抱拳一拱手,道:“弦班主,若无他事,小人先告辞了。”
“恩恩,告辞。”急着要出门调查的弦月,语气越发直白,连基本的客套都已省下。
少年微笑着略一颔首,转身向门外的方向走去,在弦月与弦桐双重目光的注视里,他迈过门槛又转了个弯,然后消失不见。
“信上又说了什么?”少年身影消失后不过刹那,早已急不可耐的弦月拉起弦桐的手就要往外走,边走边问道:“有没有说他到底是谁?”
“没有。”亦步亦趋地跟在弦月身后,弦桐一边注视着她的背影,自觉心底皆是满足,一边仍不忘汇报内容,“是段《牡丹亭》中的选词,班主可要听?”
“嗯。”
……
(生)
似倩女返魂到来,采芙蓉回生并载。
(旦叹介)
(生)
为何又弗下泪来?
(旦)
想独自谁挨,独自谁挨?
翠黯香囊,泥渍金钗。
怕天上人间,心事难谐。
……
“什么乱七八糟的。”
弦桐刚唱完,弦月已忍不住抱怨起来。
“……”
“就这么几句不知所云的东西吗,还有没有别的。”她又问。
弦桐抖落几下信封,摇了摇头,“没有。”
“莫名其妙。”
连着被送两封含义不明的书信,饶是惫懒如弦月,也有了几分不豫。
两人说话的功夫里,早已经置身于街市之上。
傍晚时分,临街的各色商铺里小伙计皆在卖力的吆喝,皆因此时此刻,正是来往行人在一日中寻闲的好时候。那赶着出城的,卖了一天的货,手里攒下几个钱,若非沽酒,便是要给家里妻儿捎带些吃食玩意儿。而赶着进城的,走了一天,正是寻个落脚处好好歇息的时候。
城里热闹起来,来往的行人匆匆,弦月领着弦桐净挑那僻静处行走,倒是没让他这一副绝色容颜惹出些许麻烦来。
“班主,咱们这是去哪儿?”
被弦月领着跟躲债似地窜街逃巷,弦桐的神色新奇里带着些疑惑。
“自然是打听三山班的事去。”
“唔,去哪?”
“嘘~天机不可泄露。”弦月回过头,眯着眼朝他笑道,“到了你自然会知晓。”
“哦。”
……
“班主,这天机还不能泄露吗?”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躲在小巷角落里,弦桐低头望着满面颓废,委屈地缩在墙角里画圈圈的弦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
“泄露什么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弦月气鼓鼓道。
所谓天机,弦桐此时当然全知晓了,不过就是一群走江湖卖消息的。
彼时,弦月信心满满的揣了一袋子碎银,结果跑了一晚上,半点有关三山班的情报也没得到。无论是哪家地下的暗庄,但凡听到弦月是来打听三山班的事,立马便把那谄媚的笑脸换做惊诧,一边惊恐着往外推搡弦月,一边口中还要连连念着“不可说,不可说”。
仿佛那三山班是欺天的魔王,灭世的阎罗。
谁也沾染不得。
弦月站起身,手中画圈的石子掷地有声。
“特喵的,这三山班到底是什么来路!”
第12章 意难忘
出来前当着班里众人的面,弦月夸下了海口,说是由她来探查三山班之事。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与其说是要查出个真相,倒不如说是为了安抚大伙因戏台被砸而引起的恐慌情绪。此时发现银子开路无用,而大家的情绪也都在她的言语中稳定了下来,弦月心底倒有几分退却了。
也许她真的不该再执着于伪装成戏班以潜入棠国为弦鸣报仇,这似乎比她想象中要难得多。
“班主,饿吗,要不要去吃晚饭?”
看出弦月心中的退缩与游移,又思及她总爱拉着自己满城的找佳肴,不知该如何劝慰的弦桐索性直白的用食物转移起她的注意力。
“饿。”
弦月低着头,对着脚边的石子踢来踢去。
“唔。”弦桐记起有一家装饰朴素的小店常被弦月提起,因而试探着问道:“去你喜欢的那家铺子吃炒菜?”
“嗯。”
弦月支应一声,低着头将踢远的石子又勾了回来。
“去吗?”弦桐牵起她的衣袖,再次问道。
“去。”
仍然是低着头,踢着小石子,一个字的回答。
“……”
估计着再怎么问下去,弦月都不打算多回他一个字了,弦桐只好继续拽起她的衣袖寻着记忆里的方向摸索去往那家不怎么起眼的小店。
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装潢,弦桐叹了口气。
走了几次冤枉路,总算是让他把这店给找到了。
晚间的饭点已过,此时小店里就餐的食客倒是不多。弦桐领着情绪低沉的弦月在窗边的位置坐下,叫过伙计按着之前她曾叫过的几道菜全点了一遍。
点完菜,生怕自己还有所疏漏,弦桐又转过头朝她问道:“班主,还要上些什么?”
“酒。”
弦月一手托腮,侧眸望着窗外,听到弦桐的问话,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嗯。”弦桐朝伙计招招手,“再添一壶酒。”
“坛。”
“……”
“一坛酒。”沉默半晌,他道。
菜尚需后厨准备,酒却是不必的。伙计领了吩咐转入后厨,再出来时怀里便抱了一坛刚启封的陈酒。走近桌前放下酒,得了弦桐大方给的赏,小伙计眉开眼笑的称着谢退开。
待伙计离开,弦桐拎着坛子将弦月面前的酒盅倒满,他抬眸望了正观窗景的弦月一眼,轻声道:“班主,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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