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幼薇忽然接道:“阿霁,你看。”
云霁赶忙看去,突然赵慕青从口中猛吐了一口气,缓缓坐起。却忽然伸出手在半空中茫然乱摸起来,她惊恐的摸了一刻,又摸向自己眼睛。
双手覆再自己眼睛一瞬间的功夫,又缓缓失落垂下双手。她的一张脸,眼里无光,脸孔全是绝望,苍白无比。独自一人呆愣跪坐在地面,又猛然爬起,伸出双手在地面摸索起来。
慌乱爬了几步,终于摸到地面元桑的衣角。伸手缓缓抖瑟的摸向元桑的脸,双手一经贴上,眼珠子瞬间滚落,那表情是哭是笑,又痴又怨又恨。
转而又自嘲,张口想说着什么,却没有声音,她试图再次张口,却仍是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良久,她滞愣的的脸庞苦笑了起来,一丝泪珠幽幽垂趟了下来,口中哈了口气,摸着元桑慢慢变冷变僵的脸细细摸了片刻。慢慢站起,捡起地面的匕首,捏着那匕首又侧头似乎在寻找孟渔的坟墓。似乎感应道孟渔的墓就在她前方,她的一张脸全是深刻的歉意与愧疚,定了一刻又摇了摇头,垂下了脑袋再次转向元桑。
也似乎终于体会到了何鹳最后那句所谓回天乏力的绝望到底是何意义。赵慕青那双一丝明光都看不见的眼睛似乎还能看见一般,深深的对准元桑的脸看了最后一眼,眉间微微颦起,那眼神满是绝望又掺着世间极致的痛苦。
她伸起匕首,狠狠的往自己胸口扎去。然后缓缓的,安然闭上眼,笔直的身子,轰然倒地。
连幼薇猛地从墓前惊醒。
她深吸了口气,在赵慕青记忆好似过了几年的情形,又立刻侧头去看云霁。
云霁气若游丝,脸色泛白,拽着她一只手缓缓贴着墓碑躺了下去,拉着连幼薇一并躺在了自己身上。
“阿霁!”连幼薇趴在他胸口上异常焦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在记忆中太久,精元受损?”
云霁扯起一丝笑意,有气无力道:“我有些累。”
连连幼薇满脸的焦容,预想从他胸口爬起,抽开自己的手,一边急道:“坐好,我为你渡气。”
云霁躺在地面,连幼薇趴在他胸口,他一手搂住她后腰,一手死攥着她的手又往自己胸口提了一度,轻道:“不用,我就是想牵着你的手,这样躺着歇会。”
“阿霁……”连幼薇蹙眉,实在有些不适。
这种姿势实在不成体统,也实在太过暧昧。自己趴在他胸口,还能从襟口看见云霁隐隐的锁骨。他就这样把自己的手按住搁置他的胸口,也不知该不该抽离。
春风扫过,飘来阵阵水仙花清香。云霁就这么一直躺地让连幼薇趴在自己胸口,一手随意弯起挽住她腰身。
他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无比自然,伸手轻轻捋了捋连幼薇被轻风吹拂起的发丝。捋了几下,眼神起了些恍惚的笑意。
细细回忆起来,他想说赵慕青不过是一个被以爱之名,困在牢笼中的迷途者。元桑或是作茧自缚。可这句话在口中转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于赵慕青来说,不过是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
而这一切,不过是……
元桑输了而已。
半响,云霁才从口中婉转托出,笑嗔道:“爱恨情仇,果然有趣!”
第106章 晏城篇(十九)
连幼薇胸口咚咚做响,心口提到了嗓子里,只得在他胸口头埋的再低一些,轻道:“世间万物,你倒是看得透彻。”
云霁不轻易的笑了起来,口气满不在意,似乎不过是一句在平常不过的情话:“当然,万物是虚无,但你却是我的万物。”
连幼薇一愣,心里一个激丈,那只被云霁紧攥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收缩。
一路走来,云霁对她的恭敬与尊崇,连幼薇早已丝毫不再怀疑刚才那些话意中的真假。只是这话如此直接凌厉,她虽是满心震撼与感动,却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取接。
云霁又拉回那只手,说道:“真正爱一个人到骨子里,那么那种自卑就会瀑漏在光下。他得到的并非什么铠甲,而是软肋。这是这场悲剧的源头,也是元桑一定会输的缘故。”
连幼薇皱着眉,直说道:“所以何冠唯一没说错的一句话便是,凡人对□□太过执念。”
云霁弯起一臂靠在脑后,无比恣意。似笑非笑望向趴在自己胸口的连幼薇,问道:“难道你对元桑与赵慕青之事没有丝毫触感么?”
感触?
连幼薇在云霁脸上定了一刻,收了心神。也不顾云霁一直禁锢住自己后腰的手。
她一手抻地缓缓从他身上爬起。那手又被云霁捏在手里,坐在地面平静的看着云霁似笑非笑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她错开那眼神,许多事细想起来。好像她从未考量过自己一成不变、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是好是坏,这些似乎也与她无关。她一生计算最多的便是,什么是对,什么该做。
可是她在挪眼望着那只被云霁紧攥的手,不知为何自己迟迟没有抽出。许多超出自己意料的情绪扑面而来,原来有更多的事早已不在自己掌控之中,好比如此刻望着云霁那张脸,心房被重重击打了一般。
她保留起那些放纵的想法,沉思了好一会,不知是否警示自己,怅然道:“□□若能使人得到极致的快感,但若连自己也把持不住,确也是摧蚀人心的□□。”
云霁仍然恣意躺与地面,忽然伸手挽住连幼薇后颈,柔道:“你怎么会是我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连幼薇完全怔了身子,愣在那里。她万没想云霁竟如此直接大胆的说出这句话,如果上一句云霁喻她为万物还可以理解为弟子对师傅的恭敬爱戴,那么这一句便是□□裸的男女之情的疑问。
怔怔的与云霁对视上,好像自己现下所有情绪都被云霁拉扯着走。她已然接受眼下这事实,或许只是想再确认一遍,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霁挽住她后颈的手微微用力,让她靠向自己一步。那双眼异常平静认真:“还需要我在说一遍?”
连幼薇呼吸又急促起来,只得匆忙撇过头,随处扫向地面。本然稍微安然的心绪又紧张的不知所措,连盯着地面的沙粒视线都朦胧起来。
云霁松开她后颈,五指捏住她下颚,掰过。声色有些沉:“看着我。”
连幼薇又跟泥胎木偶似得,机械搬的转着头去看云霁。
云霁半阖的眼眸里是一片认真锐利的茫光,说道:“元桑之所以说晏城最美,是因为晏城有赵慕青。而我觉得天下至美,是因为这天下间有你。”
连幼薇仍旧愣在原地,这话音震的她心尖发颤,一团温和的滚物轰在胸口,堵在那里却久久开不了口,也不知该作何回应。
云霁继续定念道:“我要你认认真真听明白,清清楚楚的记住。这世界万物在我的眼里不过是腐草之萤火。而你,才是我悬挂在天心的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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