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幼薇道：“浮元仙人请讲。”
浮元扫了眼一侧只管磕着提子的金玉，又把视线挪回连幼薇，说道：“世人皆醉，唯我独醒。世人皆明，独我浊噩，三位如何选？”
金玉瞟过来一眼，含着那提子口语含混不清，却不假思索道：“前者忒累，我选后者。”
连幼薇定道：“前者。”
浮元又望向云霁，似在等他开口。
云霁一脸无谓，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异常无聊的问题，不耐道：“不选。”
浮元听完笑的意味深长，望向连幼薇，问道：“为何连小友选前者？”
连幼薇道：“知道我是谁，该做什么，要去哪。”
浮元似有欣慰，捋捋胡须轻点头，接道：“我从前倒是问过钟情同样的话，他却说这世间之事，有太多不可选。三位猜他这话中是何意？”
连幼薇道：“仙人心思，晚辈不敢贸然揣度。”
金玉不屑道：“我跟你说啊。连随便选个答案都要考究题外。虽然我不知道钟情那话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种性子的人活的最累。”
浮元哈哈大笑，手指棋盘，对连幼薇道：“来来，咱们玩吧。”
来回十几个回合，浮元一顿胡下，连幼薇把那几个星位一一占齐。等浮元明白过来，才恍然大悟道：“金边银边草肚皮，原来连小友做这般打算。”
连幼薇回道：“虚虚实实是也。”
没想浮元迅速捋了把胡须大笑道：“是也，是也。那到底是实，还是虚？”说完又从棋盘中提起刚才落下的棋子，喊道：“管它是实是虚。老头我不下这里了，我要下这里。”
这才是云霁不爱与浮元下棋的原因，见他如此嘻闹，直沉声道：“不知所谓！”
金玉吐着提子皮一旁接道：“我就说这老头下棋不正经，下不过就悔棋。跟他下棋？何苦呢？”
许是金玉在这之前已经给她交过关于浮元下棋的底。结合眼下，连幼薇这才明白云霁之前说的“莫名其妙”是指什么。她心中有了实底，一张脸也无波澜，举了颗黑子就往盘中落去。
浮元长叹一口气，笑道：“连小友自然明白一心想要攀登高峰的人，定不会在意脚下的泥泞，所以定然不会介意。”
云霁听此唇角这才泛起些笑意，又朝连幼薇略略发紧的神情望去。
连幼薇一愣，对浮元的话语若有所思，似乎在示意自己什么。在望向这半盘棋子，浮元只毁了一步，却占尽上风。
浮元见她神情略略发紧，说道：“连小友不需如此拘束，先喝杯酒润润嗓子。”
连幼薇应道：“是。”
应完双眼还停留在棋盘之上，左手去摸那已经置好的酒杯。摸了几下，指尖却触到一道温润的肌理。
第81章 用心（二）
连幼薇下意识缩了缩手，侧头望去。
原来是云霁见她太专注于棋中，摸了这酒杯许久也未摸到，所以伸手把酒杯递了上来。自己就正好摸到了云霁的手背。
她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慌乱在云霁脸上定了一刻，发现云霁与自己对视的双眼却从容不迫。
慌乱避开云霁的目光，接过那杯酒垂下眼皮。抿了一口酒入喉，顺势放下酒杯，便专注盯着棋盘，思虑片刻方才伸手落下一颗黑子。
浮元提起一颗白子，又贴了上去，这一贴几颗黑子被死死包裹，毫无生气。浮元满脸得意，往那白子腹中慢提起那几颗死子，哈哈笑道：“连小友看，寒冬过去瞬是暖春。”
刚得意说完便看见连幼薇亦伸手提去几颗白子，浮元惊道：“是我大意了，原来你的后招在这。”
连幼薇颔首道：“不敢。”
浮元又开始手足无措，伸手往那棋盘之上乱晃，随意拿起两颗白子，又贴于别处。瞬间笑嘻嘻的把十几颗无气的黑子提了起来，又道：“你看，这世上哪有高山是不能逾越的。”
云霁嫌浮元言行幼稚语态浮夸，见他这般，说道：“真是不知所谓，竟把自己的不要脸修饰的如此华丽。”
金玉也时不时接一句：“老头不要脸神功早已炼至登峰造极，不要当真。”
连幼薇盯着满盘错落的棋，眉眼终于沉了下去。
这棋……浮元这么个悔法，如何下的下去。
连幼薇指尖那颗被捏了半刻的黑子终于落回了棋盒。双手垂放在双膝上，微低头道：“浮元仙人，晚辈输了。”
浮元哈哈大笑道：“连小友并未输。”
连幼薇道：“是，晚辈有幸与浮元仙人对弈一局，获益匪浅。”
浮元摆摆手，指向这满盘棋子，说道：“连小友犹如这黑子，直接、凌厉、自信，却又不做执念，甚好，甚好。”
金玉从一侧又冷不丁冒出一句：“老头你上辈子相卦的吧，一盘棋就能瞧出一个人。”
连幼薇颔首道：“浮元仙人谬赞。”
说完便起了身，没想刚起身，双腿却渐麻，脚跟站不稳。一瞬之间，云霁便迅速从地而起双手扶稳她的双肩，轻道：“一旁歇着。”
这是关怀又似命令。连幼薇一愣，还没等窘迫，便晃见云霁双手已从自己肩头抽离。她有些恍惚，后知后觉点点头，杵在了一旁，又抬眼向金玉示意去。
金玉被连幼薇眼神一点，迅速提起剩下的半串红提起了身：“吃的差不多了，我们要回去歇着了。”
浮元点点头，撇了眼杵在一旁的云霁，又正了视线笑道：“去吧，去吧。”
连幼薇侧头望向云霁，终于开了口，喊道：“阿霁。”
云霁心中鼓动，脸上却也不动声色，永远挂着那三分笑，回道：“我在。”
连幼薇听完心中又是一愣，这应声让人感觉如此温暖安稳，是仍把自己尊上为师么？
她不知是感觉自己不在能当起“师傅”二字，还是纵然满腹疑问，此时多问也不合时宜。欲言又止息了声，正回身向浮元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叨扰浮元仙人，那晚辈先退下了。”说完转身便走，金玉紧跟其后。
云霁的眼神还停留在连幼薇身上，见她掀了帘子出了屋子才正回视线，不徐不慢道：“她历来严谨守礼，庆幸你长她数辈才使她有所顾忌。若你是与她齐辈之人，如此无赖耍泼，她早就置若罔闻，甩袖抽身了。”
浮元摇头笑道：“这位连小友本就是个通透之人，根本不需要你小子多此一举。如今老头我为了你这十几坛的春堂香，做了这个泼皮之人，你竟还埋汰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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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跟连幼薇出了庭院，便嚷道：“你看浮元这臭棋下的，还好你早早抽身。”
连幼薇道：“浮元仙人自然名不虚传，我今天见了方知仙人高处在哪。”
金玉道：“哈，那看来，你倒是挺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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