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妃此话狠厉,立时呛得胡沁华满腔的话如梗在喉,再无法言语。
如何说,还能如何说?
说出实情,说自己冒名顶替胡沁华参选入宫,自己原本的身份,就是这个“罪人”的亲生女儿?
届时,罪犯欺君,不仅是她,爹爹、胡沛华、商娇……
所有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可是,如果她保持缄默,那爹爹……
就当真没有活路了。
一时间,胡沁华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前所未有的两难,逼得她浑身打颤,心中巨痛。
高淑妃看着胡沁华浑身颤抖,面色青灰,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一抹笑意。
大快人心!简直大快人心!
她早就看这个妖孽不顺眼了。素日里便装作一副我见犹怜知书达理的清纯模样,实则却心思深重。竟在选秀之时,说什么“愿承恩怀嗣,以报天恩”,勾引得皇上对她又爱又怜,日日来她宫中,恩宠无上,全然冷落了后宫诸多后妃。
更可恶的是,她竟然怀孕了!她竟然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视整个后宫的生存法则,怀上了皇嗣!
她可知,她同样盼望可以有个皇儿,可以承欢膝下,聊慰平生?
她胡沁华凭什么?!
更可恶的是皇上,不过一个内廷校尉的妹妹,就因为那句话,他竟破格钦点她为嫔,只待她诞下皇嗣,便可晋为妃子,与她平起平坐!
如今,皇上甚至还要为她,打破流传于大魏宫中数百年的“立子杀母”的国律……
若她当真生下皇子,那就将是皇上的长子,若将来再顺利继承皇位,那她便是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太后!
凭什么?凭什么!
她已如置沸水,进退维谷,凭什么她胡沁华却优雅从容,得尽上天宠爱?
所以,她得了这个消息,简直喜不自胜,立刻便派心腹出宫,让父亲点兵亲自搜察,终将这个造谣生事的人抓住,甚至并未请示太后,便送到了胡沁华的面前。
胡沁华,你不是自诩侍奉佛祖,心地善良,不忍杀生吗?
我今日偏要让你进退两难,让你亲手杀死这个人,让你每每想起,便日日难安!看你日后还能否静心养胎,勾引皇上!
想到这里,高淑妃心中愈发痛快得意,越发催促起来:“妹妹,怎的还不下令将此人杖杀?莫非,你当真要我将此事揭到太后那里,由她老人家发落么?”
卷三 满城春,欢情薄,莫道缘份是与非 136、弑父
第136章 、弑父
“嫔妾……嫔妾……”胡沁华嗫嚅着,浑身颤抖,心中惊涛骇浪,沸反盈天,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将手心几乎掐出血来。
爹爹,爹爹……
她可怜的爹爹,惦记了她十几年的爹爹,辛苦找寻了她十几年的爹爹……
他们父女分别了十几年啊!如今才第一次重逢,尚还未来得及倾述别后思念之情,怎么就成了永诀?
不行,不行!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她顾不得了,再也顾不得了!
什么胡家,什么商娇,什么她的性命……
都没有她的爹爹重要!
大不了,她与爹爹一起死!黄泉路上,她也要搀紧爹爹的手,再不与爹爹分离!
她这样想,便也这样做。陡然站起,“砰”的一声跪到高淑妃面前,“淑妃娘娘,我其实……”
“淑妃娘娘!”胡沛华突然大喊一声,一掀衣袍,也单膝跪在了高淑妃面前,生生截断了胡沁华的话。
“淑妃娘娘,此人在天都城内造谣生事,中伤宫中嫔妃,其心可诛!但胡嫔生性胆小怯懦,又自幼跟随太妃吃斋念佛惯了,况如今还怀着龙嗣,实不敢再造杀孽!万望娘娘念在胡嫔腹中孩儿的份上,留此人一条生路,也算为皇上的孩儿积福吧!”
说完,胡沛华神不知鬼不觉地拉了拉胡沁华的衣袖,以示示警。
他何曾看不出胡沁华刚刚想说什么,只怕到了这一刻,在胡沁华心里,无论是他胡沛华,还是商娇的性命,皆敌不过她的生身父亲!
所以他及时出声制止,告诉她,她还有皇上,还有腹中的孩儿……
他们也是她的亲人,也需要她的顾及!
若她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胡沛华的提醒,令胡沁华终于想起,她现在腹中,还有一个有着她与皇上的血脉的孩子。
他还那么小,甚至尚未成形……
她若性命不保,孩子也必死无疑!
那一刻,她彻底颓顿下来,牙关紧咬,再不敢说出实情。
听闻胡沛华的求情,高淑妃反而恻恻的冷笑起来。
他不提孩子还好,提起孩子,高淑妃反而更想令胡沁华难堪。
他还当此时是彼时么?自睿王提议废除“立子杀母”的国律之后,皇上早已是摇摆不定。刚刚她来之前,已得到确切消息,明日早朝,皇上便会下诏,正式废除这道律制了!
届时,大魏后宫的妃嫔们,还有谁会稀罕她胡沁华的孩子?
——哦,不,她们本来也从未稀罕过!皇上势弱,朝政一直以来便是由睿王把持,虽说睿王尊敬皇上这位兄长,从未有僭越之举,但架不住太后、舒相外戚势力相逼,届时若太后、舒相发难,这天下是谁的还尚未可知!
所以这道国律废了最好!
废了,后宫的嫔妃连同她们身后的母家才会有出头之日!到那时,大家都摆脱了太后那个老巫婆的控制,紧着要生养自己的孩儿……
而纵观大魏后宫,现在谁还能与她的位份、身世相较?
她的孩子,才会是未来大魏的正主!
她又岂会稀罕一个内廷校尉家的女子生出的庶子?
想到这里,高淑妃红唇一勾,向着跪在地上的胡沛华道:“皇上乃是天子,若妹妹为皇上诞下麟儿,便是皇上的长子。若他连这区区一点风浪都禁不起,将来皇上岂能托予江山社稷?”
边说,边瞟了一眼胡沁华,冷然道:“妹妹怎么还不下令将此人杖杀?莫非当真要我将此事上禀太后、皇上,劳烦他们来定夺么?”
胡沁华便知唯一的一点希望也被剥夺了。她的心倏地下沉,下沉,永坠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娘娘,”正痛心疾首之时,冯陈却开了口,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是罪民胡言乱语,冒犯了娘娘,罪民该死,求娘娘处罚!罪民该死,求娘娘处罚”
他磕得如此急,如此重,一声一声,如同重锤,敲打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看着这一幕,商娇拼命地咬着牙,却禁不住热泪盈眶。
而胡沁华看着自己年迈的老父,却竟连泪都不敢流下。
她知道,她的爹爹爱她,在用自己的生命在成全她。
那一声声越来越急促的“罪民该死”之下,是他在催促,是他在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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