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娇的话中眼底,满满的都是信任,一时间竟让陈子岩心中一动,继而又有些微微的疼。
这个姑娘啊,是如此的信任着自己。
怎能令她失望?怎可令她失望?
“嗯哼!”恰此时,早已等得不耐的家奴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似提醒,也似警告。
陈子岩抬眼望望家奴,又低头看看身边的商娇,动情地捏了捏她的手,坚定却轻声地道:“商娇,且在此处等我。”
商娇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深切地看着陈子岩。
陈子岩回商娇安抚的一笑,方转身跟随着家奴而去。
到得前厅之时,睿王早已坐于厅中正席间,正端了侍女初初泡好的热茶,轻轻啜饮。
陈子岩上前恭身行礼,“草民陈子岩见过睿王殿下。”
睿王忙放下手中茶杯,笑道,“子岩免礼。”又向他招了招手,“快坐快坐,你今日来得正好,尝尝孤府上侍女现沏的好茶!”
陈子岩原以为睿王此时召见,必然是雷霆施压。却不想甫见睿王,竟是如此和风细雨,不由心下更是警醒,忙礼数周全地应是,落坐。
这边,侍茶的侍女也执了茶壶,娉婷而来,向陈子岩奉上一杯沏好的上等茗茶。
陈子岩谢过,端起茶来,轻抿了一口,向睿王笑道:“果然是好茶,饮之令人口舌生香,神清气爽。”
睿王亦笑,啜了一口茶,又问道:“那,孤府中侍女所沏之茶,与子岩的茶博士教席相比,又敦优敦劣呢?”
陈子岩不敢掉以轻心,忙正身笑答道:“王爷府中侍女沏茶的技艺虽是商娇所授,但就技巧而言,却比之专熟,是以当是这位沏茶的侍女为优。”
睿王浅笑道,“是吗?孤也是这么觉得。若论专熟,商娇的技艺,比之还欠些火候,不仅如此,此女乃王府侍茶的侍女中,长得最是美艳动人的。是以……”睿王剑眉一挑,陡然转了话题,“不若我便将这个侍女送予子岩,以换商娇,如何?”
陈子岩未料睿王竟突然话锋转变,直切话题,惊怔半刻,忙起身答:“王爷恕罪,商娇在陈氏,只受聘于草民文书一职,并非草民家中签有字契的奴婢,草民实不敢对她的未来擅作决断。”
“是吗?”睿王轻撩眼皮,看了一眼陈子岩,唇畔笑意依然,声音却是淡淡,“商娇既只受职于陈氏,那便如前头两月一般,让她依然在王府供职,她的薪俸,由王府数倍赏还陈氏,如何?亦或,由陈氏出面将她解雇,王府这边将她重新聘入王府也可。子岩,孤这两个提议,你觉得如何?”
“……”陈子岩万没想到,睿王竟会提出这种建议,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若他坚持,则只怕陈氏从此便会失去睿王倚仗;若他退让,则失信于商娇,只怕还会陷她于王府这座牢笼之中。
可是……自他两次答应商娇,要接她离府之时,便再无想过退路!
是以,他缓笑着,答:“王爷,商娇在陈氏任职期间并无错处,且不仅无过,反倒有功。如今陈氏的茶室便是她的构想。是以,若陈氏无端解雇于她,只怕难以服众。至于于何处任职之事……草民认为,这也要基于商娇自己的意愿才是。若她愿意留于王府,草民自是无异议。”
睿王拨弄着手中茶杯,面上看上去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愈显凌利,“基于她自己的意愿……那倘若孤不欲让商娇离府,而商娇自己却想离开王府,子岩也会带她离开吗?”
“……”不想睿王会如此步步紧逼,陈子岩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蹩了眉,站在原地。
睿王又饮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放在案上,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却是索性与陈子岩交了底:“子岩,想当初,你与孤同一日结识商娇,便皆知这个姑娘年纪虽轻,却慧黠灵敏,非一般庸脂俗粉可比。孤有意结识,巧立名目,带她入府,将她留于孤的身边……子岩,你与孤皆是男人,难道你当真不懂孤的用意么?亦或——你懂,却装作不懂?”
睿王话音虽缓,眼神中的审视却重,陈子岩低头避过,只觉得睿王的目光,几乎可以将他洞穿。
他知道,若他聪明识相,在睿王将这一层大家都懂,却从未有人挑破过的窗户纸捅破之时,便应该难而退,任由得睿王将商娇拘在身侧,再不理此事。
毕竟,眼前的人,是大魏最尊贵的王爷。只要那人一句话,便可覆手翻云,倾覆他一切。
而他,却是陈氏的当家人,商行里数千口人靠着他养家,他的家中也尚有年迈的寡母需要供养……
他实在不应该,因着一个小小的女子,放弃这一切,让陈家祖上几代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要是,一想到商娇那一双热切而期盼的大眼,想起她拉着他的衣袖,把他当作自己唯一的救赎……
他便实在狠不下心,将她放弃。
若商娇愿意留在王府,留在睿王身边,即使他心里会不舍,会阵痛,他也会断然放手,从此与她一刀两断,再无牵涉。
毕竟,民不与官争,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是,她不愿。
她那样明确的告诉他,她不愿!
她想要回家,想要自由,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他怎能不顾她的期盼,不顾她的意志,擅自为她的人生做主,将她推进王府,再不得自由?
想到此处,他心中终于作下决断。
沉吟片刻,他不卑不亢地答道:“不瞒王爷,商娇入府前,曾与草民有过约定,借调期满,便让草民接她离开王府。草民虽只为无名商贩,但亦知诚信二字,是以不敢失约。王爷,草民与商娇只是主雇关系,实不敢左右她的人生。若商娇心仪王爷,不愿与草民一同离府,此事自是一如王爷所愿,两全其美;但若商娇执意离开王府,草民也只能践诺,带她离去,万望王爷成全!”
说罢,陈子岩躬身重重行礼。
睿王高居座上,听闻陈子岩的答话,鹰眸冷冷一眯,阴沉锐利,“是以,子岩便是要为这‘守诺’二字,打算与本王为敌了吗?”
短短一句话,却是锋刀毕现。陈子岩再不料睿王竟已对商娇上心至此,不由心头一紧,忙再重揖行礼,恭敬小心地道:“草民不敢。草民能有今日,全仗王爷提携倚重,只草民觉得,王爷令商娇入府之时,曾明言只是借调二月而已,如今时日已至,王爷若强留商娇,只怕于王爷威名有损。”
睿王闻言,冷冷哼笑一声,大手重重一拍桌案,“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本王身为大魏的亲王,便是要强留一个女子,又有谁敢异议?陈子岩,你当真以为你那陈氏得了皇家采办,本王便不敢拿你了吗?”
陈子岩听得睿王大怒,忙跪伏于地,却依然坚定地道:“王爷恕罪。草民不敢如此作想。但……”陈子岩顿了顿,似鼓足了平生之力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草民仍是那句话,商娇并非草民家婢,草民委实不敢为她做主。王爷若想留住商娇,需得商娇本人同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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