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娇浅笑,眉宇间带着自信,“阿濬看完账册,还会觉得当初我考入陈氏,是因为陈子岩的一己之私么?”
“……”睿王顿时哑然。
想起那日青矜苑前,他对商娇与陈子岩关系的恶意揣测,不由一时赧然。
商娇看睿王面上表情,便知他已对当日之事有所悔意,于是索性上前一步,行至睿王面前,又道:“阿濬,你身为大魏的亲王,又掌管着大魏的朝政,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本账册,便是我对你的用处。自古以来,朝廷财政便是一国命脉,你只用按我这本小册上记账的方式,令户曹重新造账,便能很快掌握一国财政及疏漏,对你,对皇上,对朝廷便都是一件好事。当然,一国的账务,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我还有许多记账的方式,都一一记于脑海,只待日后细细罗列给你便可。”
睿王静静听商娇说完,又再看了一眼案前的账册,“是以,你前些日子与制衣坊的侍女们制作宫花,又让刘恕令人制作霜炭,看似是在变废为宝,为王府增加收入,其实真正目的,却是要将这两项造账,让我看到你记账的本事?”
商娇默然一笑,向睿王福了一福,“阿濬聪明,我的这点小伎俩,全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睿王浅笑,继续追问,“是以,你便要以这造账的本领,来告诉我你对我的用处,继而让我允你离府,是也不是?”
商娇点点头,又摇摇头,“并不全是这样。一来,我曾说过,我当阿濬是好友,我入王府仅短短两月时间,便曾遇到刺客盗取行军布阵图,阿濬平日来的辛苦,可见一斑。作为好友,我既能帮你分担一些,便分担一起,这是朋友的道义;
二来,阿濬误会我与东家之间的关系,从而否认我的能力,是以我务必要以事实告诉阿濬,我商娇永远不会靠别人活着,我能用自己的双手与智慧活得很好,这是我自己的尊严;
其三,便如阿濬所言,我素爱自由,不想被拘在王府,更不想只作一朵莬丝花,依附着阿濬这棵大树生活。我想告诉阿濬我的用处,继而让你允我离府。”
说到此处,商娇慢慢跪坐于睿王案前,一如当初入府那晚般,伸出一只素手,将睿王置于案上的大手轻轻按住,动情地道:“阿濬,我知道你待我很好,也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能不能,让我只做你的朋友,不要折断我的双翼,让我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属于我自己的天空里飞翔?放我自由吧阿濬,让我回到民间,这样,你居于庙堂之上,每当处理朝政累了的时候,总还会想到,有一个民间的朋友,可以让你身心自在,无拘无束,还能找我玩儿,说说知己话儿,岂不更好?”
商娇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深深打动了睿王一直以来的坚定。
睿王低下头,看着商娇覆在自己手背上的纤纤素手,根根如玉,却是如此温暖。
这种温暖,令他贪恋,却总在他想要紧抓不放时,与他背道而驰。
或许,他当真可以考虑,以一时的放手,来换取一世的温暖。
想来此处,睿王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再开口时,却带了无比的轻松。
“看来,我只能暂且还你向往的自由了……”睿王幽幽叹道,但转瞬间却眉目一凝,语气陡然转沉,“不过商娇你且记住,我既允你唤我一声阿濬,那这一生一世,你都不得背离于我!”
商娇终得了睿王松口,压在心口两个月的大石此时总算落地。一颗心简直快要飞扬起来。
巴掌大的脸扬起久违的,轻松的笑意,如一缕阳光照入久在背阴处的玫瑰,慢慢绽放,生机勃勃……
“那是自然!”商娇扬起一朵如花笑靥,郑重道,“我与阿濬既是朋友,一生一世,我自然都不会背离于你。”说到此处,她偏偏头,伸出一根小指,“不信,我们拉勾为誓。”
睿王见商娇幼稚的举动,不由一哂。
他的话,她是真的听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他要她,从来便不只是朋友般简单。
但此时,商娇久违的笑容就在眼前,他贪看着,竟无法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能淡笑着,从善如流,勾住她的小指,任由她拉来拉去,念着如孩童般的誓言。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或许,自己一时的放手,当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那个放下心防,天真真诚的商娇,又回来了。
至于那些阴暗的,隐诲的心思,他却不得不暂且放下。
她也懂,却宁愿一切如过眼云烟,转瞬即忘。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75、思怒
第75章 、思怒
商娇步出前厅那道黑漆寿桃蝙蝠雕花大门时,方才发现十二月底的大魏,第一场大雪竟不期而至。飞雪如鹅毛般裹挟着呼号的北风簌簌,寒霜凛冽。
大厅外,花苑内,一人拢了靛蓝冰绸的大氅,长身玉立,任飞雪落满他的全身,却只遥望着方才紧闭的大门,一动不动,执着而坚定。
见商娇走了出来,他原先凝肃的脸抬起,温和的双眼望向商娇,似求证,似确定。
商娇感应到身后睿王的目光,不敢透露太多表情,却向陈子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陈子岩得到商娇确定的答案,倏然只觉心内狂喜,一身轻松。
但王府王苑中,众目睽睽下,两人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就这么两两相望,心照不宣。
然后,他转身率先离开。
身后,又响起了“小尾巴”久违的,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陈子岩听着,一抹安心的笑意,慢慢浮上唇角。
他的“小尾巴”,终于回来了。
甫出王府大门的时候,商娇抬头,看洁白的雪花在头上飞扬,落下。
鼻端呼吸的空气里,似乎有着自由的气息。
她不由得扬着头,笑得无比开心。
一旁的陈子岩侧头看着商娇那美丽如花般的笑脸,心里不由得也柔柔一片。
伸手,解了披在手上那件靛蓝的大氅,在商娇讶然的神情下,覆在她小小的,单薄的肩上。
“东家?”商娇顿觉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企图取下身上那件温暖的大氅。
陈子岩犹不理她,径自替她将大氅的绳结细细打起,他方才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替她拂了拂头顶的雪花。
“天冷,大氅你便披上吧,不要冻坏了。”他淡淡的说,所有关心,皆掩于云淡风轻中。
商娇于是也不再推辞,披了他的大氅,像一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只冲他笑得眉眼弯弯。
他亦笑,负手先行。
可走了片刻,这一次身后却没有传来“小尾巴”亦步亦趋的脚步声。
陈子岩不觉奇怪,回头一看,不由乐了。
只见那只“小尾巴”正抱着一只大包袱,因不想被地上浅雪弄湿那长过她身体的大氅,只得小心翼翼偏挑着干处走,走得偏偏斜斜,东倒西歪,像一只生怕掉进水里的小猫儿。
52书库推荐浏览: 谢知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