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千秋_江听夜【完结】(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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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衣袂?骷髅哪里来的衣服?

  “纪公子,是你吗?是的话就敲一下臂骨。”陆栖淮提起声音,颇为疑虑。

  长久的沉默之后,忽然有轻微的颤抖,他们听见一道声音响起,因为太久不说话,吐字极为生涩,连声音也无比沙哑:“是我。”

  对方又生硬地接了一句,听声音离他们很近:“我在这里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动。”

  沈竹晞惊骇至极,大叫:“纪公子,你会说话了吗?你在下面看到了什么,居然会说话了?”他一迭声地询问,忽然被陆栖淮扯住衣袖,“小心,黑夜有鬼。”

  有鬼?沈竹晞汗毛倒竖,感觉到眼前的雾气出现得实在古怪,明晃晃地布满了每一处视线所及之处,茫然不似夜间。他看不到身旁的人,只是凭感觉拉住了身旁人的手。

  然而,他方一动,忽然听见念动咒语的声音响起,地面陡然裂开,无数利齿般的尖角从地底涌出,倒刺上来!

  沈竹晞伸手在地上一按,轻飘飘地飞身而起,想来是陆栖淮画了一个符咒,河中的水忽然倒流,翻涌而起,将不会术法的他托在半空。沈竹晞依约紧握着旁边的那只手,越升越高,只觉得双腿在不住地发颤,似乎恐高又要在这一刻发作,他咬着牙,持刀平息着自己的情绪,侧身问:“陆澜,我们现在……”

  然而,剩下的半截话忽然倒卷而回!半空中,白雾不再那么浓密,沈竹晞转过脸去,定睛看清了,不禁目眦欲裂——

  他握住的哪里是陆澜的手,而是一只断肢!

  沈竹晞用力想甩脱那只手,然而冰凉的断肢滑腻如蛇,如有粘性一样紧靠住他!他胃里一阵凡夫,只觉得恶心至极,猛然间挥刀如风,不管不顾地横劈下!

  那一刀看似凶狠猛烈,却使得极是巧劲,恰好根根将断肢的手指骨劈断,却没有伤他自己分毫。沈竹晞刚要微微松一口气,那口气忽然凝滞在了心口——断手从他掌心脱落开去,仅剩的一根手指上忽然凝结出一枚戒指,雕金镂边,中空点翡,上有玉凤盈盈欲飞,凤口衔一枚玉珠,陡然间毫无预兆地吐珠而出!

  那玉珠到了半空中,居然变成了猎猎的火焰!火焰不带一丝温度地向他迫近,沈竹晞大惊失色,踉跄后退,顿时忘记了自己身在半空中,一偏身栽倒下去!

  冷火将他迫得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红莲劫焰!这样一枚样貌普通的戒指所吐出来的,居然是可以燃尽三界的红莲劫焰!沈竹晞不及再想,居然已经反身往布满利齿的地面上坠去!

  在他快要落下的时候,忽然觉得身子一轻,再度被外力带起,樱草色的剑光如惊电般掠过,凌厉的锋芒遍体而来,沈竹晞痛呼了一声。

  咔咔连声中,剑光如风暴般席卷而至,霎时间,地底涌出的雨后春笋般的尖牙齐齐粉碎!

  陆栖淮单手揽着他落回地上,不知为何,脸色微微苍白。

  第115章 秉烛呵蒙尘其四

  方才出手救沈竹晞的居然是纪长渊,他全身都是湿淋淋的水汽,整个人仿佛水底下爬出来的幽魂,虽然是如春风一度的樱草色衣衫,整个人的气质却是难以言喻的疯魔疏狂。他提着望痴剑,举高对着空空荡荡的面前,一言不发。

  陆栖淮亦神色凝重,抓着他的手紧了又紧,而身后,那一枚戒指落下,空空地掉在地面上,弹动着发出一阵诡异的声响。

  情况似乎非常不对。

  沈竹晞不及思索,忽然被友人拉着一跃而起,陆栖淮没有解释的意思,甚至没有看他,只是眉头紧蹙,低低地说了一个字:“追!”他弯腰抄起那一枚戒指,塞进沈竹晞手里,而后携着他掠下。

  他们三人顺着河畔而行,纪长渊低低地喘息着,似乎体内有某种剧烈相针对的力量在交锋。沈竹晞再往前看,瞳孔微微紧缩——月光很明亮,水银般洒落,照着万物纤毫毕现。水面上有千盏何灯云集,仿佛凭空出现,河岸两侧人家影影绰绰的居然都亮着灯。

  “今天是什么日子?”沈竹晞诧异道。

  陆栖淮娓娓道来,解释:“这是涉山城里的居民为了纪念祭奠史孤光去世,在河中一连三日点燃了祭祀的河灯——史孤光做出了许多贪生怕死的错事,然而在十四年前夺朱之战刚刚开始的时候,京城的人提出要割让涉山城讲和,他是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个拼死保全了涉山的人。”

  他补充道:“那时候,即使是前战神沐将军都不曾为涉山上下说过一句话,要知道,涉山虽然离京城不过二百多里,临近夔川,却因为四面环山而逼仄蛮荒,与整个中州格格不入。”

  “所以涉山的人们感喟他的恩情,才一连三日祭奠他?”沈竹晞心念电转,忽然觉得不对,“那我们先前来的时候,怎么没有?”

  陆栖淮沉吟道:“或许是因为先前祭祀还未开始——这么多的河灯,也是要好好准备的。”

  “你们两个,住嘴。”前方,纪长渊忽然突兀地回头,毫无预兆地呵斥了一句。

  刚刚恢复能够说话的他,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即使面对这两位救他脱险、将要同行的人,言辞间依旧冷冷,毫不客气。

  静默中,他们走过了河上浮桥,那里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题写着一些文字,沈竹晞看了一眼,不禁诧异:“这是谢拾山写的?没想到啊,那位三无阁主,居然还到过这里。”

  他喃喃地开始念:

  “一羡蜉蝣,朝生暮死;

  二羡凡侣,携手一生;

  三羡草木,无情无苦;

  四羡飞鸟,归去自如。”

  零星的人在河水边对月祈祷,天空中是光华灿烂的一轮满月,满河都是晶莹的河灯,水面在灯光交辉中如同银河飞流。沈竹晞听到空中有哀歌、挽歌、镇魂歌,是涉山满城的人在祭奠他们逝去的恩人。

  歌声苍凉如水,然而河边却有三两孩童玩水的嬉笑声不时响起,生与死刺目得比肩列在洛水的这一侧,太过于刺目刺心,以至于沈竹晞在一瞬间几乎无法直视,微闭上眼。

  他忽然听到纪长渊的声音,十分沙哑,如同风沙在河水中筛过:“有四羡,便有四恨。”

  “蜉蝣一恨,命如朝露;

  凡侣二恨,青丝白发;

  草木三恨,逐风易折;

  飞鸟四恨,奔波劳苦。”

  沈竹晞默然无语,不知他在怅然吟诵之际,是否心头曾一闪而过,如今端坐在凝碧楼里的藕色女子。三人飞掠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河流的下游。那里已经是郊外,人迹稀少,此时却是一片晶莹璀璨。

  没有水坝,顺流而下的河灯却都停聚在此处,云集如繁星。他们转过河湾,忽然有一种奇异的声音,如同万人集合,波涛一样一拍一拍地缓缓而出,每一下都落在他们心里。

  沈竹晞觉察到陆栖淮的脊背陡然绷紧了,他想起对方先前所说的一个“追”字,难道说,他们追击的东西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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