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千秋_江听夜【完结】(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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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中缎带卷起,无声无息地从孤灯摇曳的床前掠过,上面流穗发出细碎的声响。晚晴在上面洒匀了一层麻药,将如雕塑一般伫立守卫在门口的人放倒。他走过去,贴着墙,艰难地将人搬到墙角后面的暗影里,这些人都是精干的武人,晚晴不会武功,手卡在胁下拖了两个,便已气喘吁吁。他弓着腰喘息了许久,从怀里掏出玉瓶,抬手滴了化骨散,看着曾经的同门静默地化为了一滩臭水。

  晚晴定了定神,抬手举在门边,请按住门,却又凝住了。他咬着牙,罕见地犹疑起来。

  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面目去面对里面的人,林青释,那个少年,还有……幽草。自己这副样子,他们一定是认不出来的,而蛊毒的解药只有两份,应该给谁呢?

  按理说,他绝不应该放走林青释,楼主费尽心思只为将这个人毫发无伤地抓过来,相较之下,其他二人只是顺带的。可是他私心里不愿意放走那个与幽草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他隐约觉得,那两人站在一起宛如眉目生光的璧人,眉目间充满了朝气,不是他这样生在黑暗里的人所能触及到的。

  他虽然别无所求,却不希望那束光旁边,还有另一束交相辉映。晚晴缄默着想要推开门,然而,他手指还未动,忽然听见里面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沙哑而剧烈,仿佛要把肺腑割成片再咳出来一样。

  那一刻,他想起江湖上关于药医谷主身体的传闻,心一紧,霍地破门而入。然而,在脚刚刚踏进门坎的一刹,晚晴忽然全身一寒,颈间凉意陡生,有什么细长而冷冽的东西缠上脖颈,他一抬手,想要抚摸,一动移觉得那东西渐渐收紧,死死地卡在那里,喘息逐渐困难。

  灯火摇曳,晚晴看清楚了,那是近乎透明的五根蚕丝,从少年人劲瘦有力的五指间激射而出:“你是谁!”

  子珂面色煞白如鬼,单手托着林青释的肩,仿佛先前正在给他渡气。白衣医者手腕上缠着一圈覆眼的白缎带,眼神涣散,额头上全是冷汗,面色是一种异样的潮红,仿佛指间咳出来的血都跑到了脸上。

  林青释的眼瞳居然是深碧色的,宛如两颗上品凝碧珠,晚晴心头一跳,忍不住移开眼。他艰涩地从被勒紧的喉咙中吐出两个字。

  “你是谁?”少年眼神狠厉,丝毫不为所动:“是我!”

  晚晴哑然,扫了一眼站在一旁斟茶的幽草,翠衫女子神色忧虑,将温热的清茶塞到林青释的手中,丝毫没注意到他和子珂的对峙。晚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又觉得这种没由来的情绪颇为好笑,定下心神,淡淡:“我是来带你们走的人。”

  子珂立刻欺身上前,迅疾如电地抬手扣住他手腕,觉察到对方毫不反抗,甚至纤细的手腕在灯光下柔弱无骨近乎透明,不禁颇为惊愕:“你不会武功?”

  少年人硬朗英气的五官皱在一起,凝望着晚晴眉间如血的一点丹砂,他知道,这是凝碧楼高层特有的印记,不会超过十人。面前这个不会武功的少年在凝碧楼里身居要职,他深夜来此,到底想做什么?

  子珂才不信对方会好心好意地放他们走,可是一时间又参不透晚晴一个全然不会武的人,宛如砧板上的鱼肉,为什么全然无畏。他下意识地想要回头问林青释,猛地想起来他此刻的状态,生生地顿住了,颇为警惕地拿住晚晴的脉门:“凝碧楼里有哪一位不会武的?你是追煦小筑的主人!”

  晚晴微微一哂,直言不讳:“我是。”反正他平日深居简出,不宜真容见人,况且他日后与这三人完全是殊途难逢,再也不会遇见了。

  “你不信也没关系。”在他的掌控下,晚晴艰难地从怀里掏出纸包,窸窸窣窣地抖落出两颗药丸在掌心,“这是解开蛊毒的药丸,只有两颗。”

  “两颗?”子珂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几乎是刹那间做了取舍,那就给谷主和幽草吧。反正他身为药人,生来不久就应该死去,在谷主的精心照拂下苟延至今,如今也算是报恩了。这样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他旋即更加警惕,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素不相识的敌对势力。

  子珂伸手接过来,只觉得入手寒凉入骨,宛如紧贴着冰,让他不由得颤了一下。

  “我不能勉强你们。”晚晴趁机后退一步,稍稍脱离他的钳制,清淡的视线从幽草身上掠过,见她也平平地看过来,心头一跳,“我是追煦小筑的主人,要动手,在你们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如今。”

  子珂沉吟半晌,因为低着头,晚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得满室将要凝固的沉郁迫得人几近窒息。晚晴目光在林青释身上停了片刻,用所学不多的医学知识发觉出,林青释眼神迷离涣散,整个人都是虚脱的,似乎状态很不好。

  他心一沉,低声:“我只能救你们两个,不能救林谷主。”

  子珂霍地抬头,目光湛湛如刀锋,逼视着他:“你说什么?”他神色狰狞起来,猛然发力,抬手卡住少年纤细透明的脖颈,怒道,“不能救谷主?那你来干什么?”

  晚晴因为缺氧而双颊涨红,剧烈咳嗽着,直到子珂在幽草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微微松开手,让一线空气得以从进入少年人的咽喉。晚晴躬着身子,剧烈地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楼主为了抓到林谷主,几乎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又十分重视,外面针对林谷主的守卫异常严格,你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可以出去,但林谷主不行。”

  子珂蹙眉,恨恨地松手,由于用力过大,蓝衣少年一瞬委顿在地。

  子珂本来心智朴实稚拙,不擅长这些智计方面的问题,这时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一只手搭在林青释的肩上,轻轻悬浮着,觉察到身下白色的衣袂似乎轻轻动了一动。

  “你醒了?”子珂大喜,顿时抛却了别的心思,扑上去问。

  林青释手指拢在唇边微微咳嗽,扯过缎带覆在眼上,极轻极轻地一点头,声音轻飘飘的:“我早就醒了,只是一时没力气讲话。方才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仿佛预料到少年此刻正脸色惨白地盯着他,林青释默然半晌,唇畔沁出一丝凉凉的笑意,说出来的话也是冷淡的:“不必管我,我与何昱之间,必然要有个终结。”

  “而这段故事,却是与你们无关的。”他淡淡道,劝导,“你们走吧。”

  晚晴看着他,并不以对方直呼凝碧楼主的名讳为忤,神色间充满动容:“林谷主……真的很抱歉,我不能放走你。”他说的很巧妙,不是“不敢”,而是“不能”。然而,他发现自己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林青释的神色微微变了一变。

  怎么?晚晴微微惊愕,忽然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凉意从后脊渗入,开始只是针尖大,很快便如、扩成碗口,直至袭遍全身。与此同时,他浑身无力地向后倒去,映入眼眸的最后一瞥,是林青释露出惊色的清朗面容。

  白衣谷主摸索着将蛊毒的解药塞到两位年轻同伴的口中,扣紧了袖间的渡生,眉目间凝着一弯杀气四溢的残月,一字一字冷冷道:“是谁?出来!”服过药后,幽草和子珂从他两侧双双抢出,手中蚕丝激射如剑,穿墙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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