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千秋_江听夜【完结】(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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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碧楼主手指抚过剑锋,微微冷笑:“华领主,想知道是谁最先报告我,说你有不臣之心吗?”他慢慢摇头,“追煦小筑的情报能力问鼎中州,然而,第一次说的却不是他。”

  “流霜,出来吧!”随着他沉冷的语声落定,绯衣少年抱剑一跃而下,眉眼倨傲,满头如波浪般的卷发披散而下,整个人像被海潮簇拥着,满是鄙夷不屑地看着面前的败者。

  “二伯,又见面了。”金浣烟冷冷道,一眼睥睨过去。

  他仍然是金浣烟的少年面容,然而,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和笑意,却不是华棹原平日所熟悉的那个晚辈子侄,那个有几分意气用事的少年人。

  他居然就是楼中最神秘的流霜?流霜已加入凝碧楼三年,自己竟全然不知情。华棹原首先觉得痛心,金浣烟作为尚书独子,在为父亲丁忧时去平逢山学法术,本应回归朝堂做治世之能臣,如今却沦落为和他们一样的江湖人,想来自己的家族,是再也没有可能进入朝堂了。

  然而,再细想来,华棹原便震惊地后退,原来,自己早已被何昱疏离架空了许久,甚至连流霜这样的大事都不知道。他的对手,心机深沉而能隐忍,暗中蛰伏了许久,到现在才给予雷霆一击。

  华棹原甚至怀疑,就连自己的这次叛变,也有一小半是何昱为了消除隐患,暗中出手相激的。不过,到这时,都不重要了……他盯着对面,嘴角咧开一丝残忍的笑意。

  戏开场了!

  第81章 中有畸人秀其二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幕。

  金浣烟面色陡变,那道声音虽然因为痛苦恐惧而扭曲,他却能清晰地听出来,这是黎灼的声音!他有些犹豫地瞥了凝碧楼主一眼,一咬牙,瞬间揽衣回掠,如扑簌簌的火蝶消失在暗夜里。

  何昱将眸光从他的背影上收回来,进了一步,踏入了暗影中。凉风过疏竹,沉沉西斜的月影透过扶疏的花木间,筛成一地的碎银。

  他凝视着华棹云半边笼罩在月色里的脸,并不急着杀他,只是慢慢道:“华领主,我听流霜说,你有个养女在京城?你想见她一面吗?”

  何昱的声音平缓,如同平日里明利果断地发布命令,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刀将他整个人剖成两半。华棹原眼看着对方忽然露出奇特的笑意,仿佛胜券在握,心中不禁凛然升起寒意——作为下属并肩作战这么多年,他是了解这个人的。不论是表面上还是内心,何昱都是一样的冷漠无情,刻毒阴狠,他是翻云覆雨的绝世之才,绝不是什么心怀仁义的善人。

  为了养女的安危,他已经多年未曾见过女儿,甚至将她改名换姓,送到一处好人家重获新生。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常常想起这个远方的亲人。

  何昱居然手腕通天到这种地步!便是三日前,他还收到养女平安的密报和一张画像,现在她却已经被捉了过来!何昱要做什么?他一定不能让养女出事!

  凝碧楼主面无表情地抬手一指,指尖激荡而出的劲气仿佛触摸到某个机关,轰隆隆的声响中,有簇拥着的一片浮璧旁移,三丈高的地方露出一扇小窗。小窗里黑黢黢的,一灯如豆明灭不定,映出窗边一张稚嫩的面庞。

  华棹原指只了一眼,就僵在那里,浑身剧烈发抖,膝盖一软,就要倒下——窗户里面,赫然便是他的养女绣绣!多年不见,绣绣已经长成韶龄丽色的少女,然而,这一次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他看到绣绣容色如常,没有十分憔悴,微微松了口气,一颗心却悬在半空里沉浮不定。

  “何楼主。”绣绣在窗内一眼看到黛蓝衣衫、如玉石雕塑一般的凝碧楼主,吃了一惊,知道他是中州最了不起的人物,连忙恭谨地行了一礼,扬起小脸,却掩饰不住眉目中深深的恐惧之色。

  她自从几日前被带来凝碧楼,一直被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她以为是那个许久不见的父亲让她来,然而,每每提出要和父亲见面时,来送饭的凝碧楼弟子总是支支吾吾,闪烁其词,到后来甚至直言拒绝,绣绣这才觉察到有些不对。今天入夜时,她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在夜色中,她清晰地听见无数嘶吼和兵刀作乱的声音,还有人厉声嘶吼着父亲的名字。

  父亲出事了?她怔怔想着,心乱如麻,直到凝碧楼主为她打开了面前的窗。

  绣绣没有注意到那个隐在何昱背后的身影,只是隐约觉得有奇特的灼烫目光注视着她,却没有让她觉得不舒服。她满怀担忧地远远看着凝碧楼主,直到对方提气翩然飞到和她同样的高度,悬浮在半空中。

  绣绣微颤着问:“您把我请过来,是不是,是不是……我父亲出了什么事?”

  何昱的声音冷如冰霜,寒凉彻骨:“你父亲勾结外敌,试图颠覆凝碧楼,已经被我镇压了。”

  绣绣的呼吸全乱了,半晌才有颤抖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我知道自己怎么做了?”

  “嗯?”何昱手指平平地按在自己眉心的朱砂上,眼眸阴鸷,冷然无语。

  “我知道了。”绣绣的身影短暂地从楼后面消失了,接着是重重扣地的声音,想来她是跪下来匍匐着连连磕头,再抬头时,她印堂已经破皮流血,血流了满眼,显得甚为可怖。

  血雾迷蒙中,绣绣话音一顿:“在那之前,我想请您允许我说几句话。”何昱颔首应允了,她满脸悲怆地停了片刻,“我知道您既然站在这里,我父亲想必还没有死,或许他就在这里听着,我想同他说几句话。”

  “爹”,她颤巍巍地扶着窗沿,朗声道。

  绣绣喃喃地追忆:“我知道我是垂髫之年承蒙您收养的,若当初不是您在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救下我,只怕我早就是蛇腹中一团没有形状的烂泥了。”

  那年她九岁,她是芸州寨子里普通的幼女。她原本会在寨子里平静而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然而,那场蟒灾成了她一生的转折点。

  绣绣从睡梦中惊醒,眼看着十丈长的巨蟒吞噬了父母,又迎头将她吞下,她连哭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剧毒的汁液中就要被化干净,然而,却偏偏有人剖开蟒腹,将奄奄一息的她拉出来。

  “领主,这里还有人活着!”那个持刀砍下救她的人充满惊喜地说。

  意识模糊的绣绣只感觉到大雨打在脸上如同霹雳炸响,周围所有的蛇都被这一群黑暗中的夜行者杀死,血盆大口仍旧怒张,满村的人都已经死去。出于恐慌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她跪倒在地,哇地哭出来。

  有一双手将她从泥泞不堪的地里拉起,替她封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绣绣睁着眼看去,这是个中年人,棱角分明的脸,眉眼凌厉,但看向她的眼神却很温和。他的眉心点着如血的丹砂,绣绣看到了,那一瞬,甚至惊愕地止住了哭声。

  即使是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这点丹砂代表着什么!这是凝碧楼里的几位高层在就职时点的,象征着中州无上的权位、荣耀和职责。、“没事了,没事了。”华棹原有些僵硬地抱着她,柔声安慰。他从没哄过孩子,却在这一刻被小女孩柔软的神情戳中心扉,以至于他居然脱口而出,“跟我回凝碧楼去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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