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叶已鸣廊_凌郁【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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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声响起,他没有回头望。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叶子的时候,她在草原上跳舞,笑声很动听。

  他想起她骑马的样子,真的很美。

  他想起她叫他“风大哥”的时候,是春光明媚,是温风轻拂。

  现在她在他怀里,原来她安静的时候,也这么动人。

  他抱着她。

  他带她回家。

  他已经让她等得太久了。

  走到山下,花儿竟已经在等他们了。

  它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它凑过来蹭了蹭叶子的脸。

  风沐扬仿佛听见少女的笑声。

  “花儿,你要听话啊。”

  风沐扬摸了摸花儿的头。

  “我们回家吧。”

  他马不停蹄地赶来,如今心爱的姑娘已经在身旁,他终于可以慢慢走。

  ☆、第三十七章

  风沐扬回到小院的时候,古尔莫哲与范正黎也已到了。

  意料之外的是,陈镇清居然也在院中等他们。他本来是来找他商量那件事情,他没料到,叶子早已做了决定,他也没有想到,再次相见时,她已经将事情解决。

  风沐扬将叶子放在床上,她仍是那样子,仿佛随时都可能醒来。

  “先生。”他望向范正黎。

  范正黎只摇了摇头,他已探过叶子的气息与脉象。

  “将她葬了吧。”古尔莫哲背过身去,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好在,没有人看见他泪流满面。

  她应该不想跟他回去吧。

  “可是,她是暖的。”风沐扬求助般地望着古尔莫哲。

  古尔莫哲转过身来,红着眼:“她只是不想你看到她僵硬变冷。”

  风沐扬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时,缓缓点了点头。

  陈镇清与范正黎站到门外,两个人红着眼望着远处。

  陈镇清与叶子不过见过两次,却是一生都不会忘的两次。

  范正黎叹了口气,从叶子会说话起,她就叫他神医师父,他从未唤她作徒儿,可是叶子在他心中,又何止是徒儿呢。

  赤朗奴郕到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他握着她温暖的手,他轻声道:“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他带来的人在院子里挖了个土坑,将一株小苗种下,仔细把土填好,然后开始认真地浇水。

  风沐扬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白檀花,叶子很喜欢。”赤朗奴郕道。

  “已入冬了,现在种树只怕很难活了。”风沐扬轻声叹息。

  “你知道种不活是什么后果。”赤朗奴郕没有抬头,这话显然不是跟风沐扬说的。

  那人倒也不怯,微微低着头,答道:“是。”

  风沐扬在心中叹了口气。

  种好树,那人交代了些浇水遮阴的事宜便离去了。

  “你会杀了他?”风沐扬问赤朗奴郕。

  “他是康居国最好的花匠。”赤朗奴郕道。

  “万一呢?”

  “那就春天再来种吧。”

  风沐扬点了点头,回了屋子。

  赤朗奴郕从怀中拿出一朵白色的花,轻轻叹了口气。

  他坐到墙头,听那风声,看那日头缓缓移动,直到夕阳西斜,天边一片火红,他看了看手中的白檀花,微笑道:“你瞧这晚霞多好看。”

  入夜有些冷,风沐扬往窗外望去,赤朗奴郕还坐在墙头上。

  再瞧窗外时,天边已开始泛白,天快亮了,赤朗奴郕已不在那矮墙之上。

  他刚刚离开,马蹄声还能清楚地听见。

  也许他喜欢看晚霞,却不喜欢看日出。风沐扬这样想。他走到院中,看那金轮慢慢地探出头来。

  他再走回屋子,却变了脸色。

  床上空无一人。

  他院里院外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忽然有些恍惚。会不会只是一场梦,而他突然清醒了。从始至终,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他想象。他愣了愣,那也好,是梦也很好。

  从来就没有过相逢,总好过她已经离去。

  ☆、夜来风叶已鸣廊

  康居元安十一年,卑阗国举兵来犯,边境驻军节节败退。赤朗奴郕亲征,交战甚久,中敌军埋伏,不敌卑阗军队,被敌军围困月余。十一月初七,敌军偷袭火攻,营帐连烧三日,元安十一年十一月初九,赤朗奴郕自刎于中军帐,享年二十九岁,在位十一年。

  次年七月,车师国辛初一派与格赫一派争夺储君之位,两军交战,伤亡惨重,朝政大乱。十月,古尔莫哲崩,享年五十一岁,在位三十二年。留遗诏,辛初继位,格赫辅政。十二月,格赫起兵反,辛初败,被斩于马下,格赫登王位。

  这些都是叶子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好在,这些事情,都在她离开后才发生。

  赤朗奴郕终身未娶,他在位的十年,是康居国空前强盛的十年。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赤朗奴郕离世后,多吉之子塔那斯任康居国新君,虽无大作为,却也勤政爱民,在位期间康居国内无大乱,康居国国泰民安。

  范正黎在叶子离开后仍然留在车师王宫,帮助古尔莫哲处理政事。古尔莫哲病重时,他在榻前照看,大王因忧思过重,他已无力回天。古尔莫哲病逝后,他到王室陵园去,给古尔莫哲守陵十年,后回中原隐居深山。

  陈镇清携了妻女,回到荒漠中的庄园里去,享天伦之乐,每日练武,养花,喂马,再不过问江湖事。

  那么,风沐扬呢?

  那些相隔太远的人,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他还是在这残败破旧的小院里,毫不起眼的小木屋里。

  院子里有一株小苗,在逐渐长大。

  院子里有一匹马,在逐渐变老。

  院子里有一个人,在过一个人的日子。

  他弹琴,他舞剑,终究是他一个人。

  有时恍然,这一切究竟都是真的吗?那些梦中出现的人,真的曾来过吗?那些梦中重复的事,真的都发生过吗?

  还是,本来就只是一场梦呢?

  该问谁呢?

  旁人知道什么。他们只会感叹这天变得太快,那年的天象奇怪,刚刚还黑云滚滚,电闪雷鸣,怎么霎时又放晴了。这等小事,不过是他们一时的饭后谈资,过两三年,就不再有人记得了。

  对于他们来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的确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心爱的姑娘,却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笑着望他,不会再大声称赞他的剑法,不会再在他面前逞强。这爱闹的姑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在做什么呢?

  谁知道呢?

  也许正在草原上跳舞,也许正和她的花儿说着悄悄话,也许正在湖边看花看得出神,也许正在和不相识的人相识,也许……

  也许,她就在这小院里,从未离开过。

  他时常看见她的笑容,在他弹琴时,在他舞剑时,在他恍惚清醒时。

  他时常听见她的笑声,在他给她讲故事时,在他给花儿洗澡的时候,在雨后白檀花格外动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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