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之人长相与苏衍有七分相似,只是年纪长了他许多,而另一人,正是林淮一直在找但一直没找到的云我无心。
苏衍脱口而出:“父亲。”有些不可置信。
而林淮亦是惊讶不已,原本她就觉得,云我无心与苏衍之间必定又某种关联,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再从苏衍的反应,和榻上躺着的人来看,云我无心应当就是他口中的那个道士了。
按理说来,下人的那一番动静,早该把幼年的苏衍吵醒才对,可直到那二人走到榻前,幼年的苏衍仍未醒来。
云我无心将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腕间,又瞥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对刚端着药进来的婢女道,“将那些汤药都撤掉,不必再端来了,药石无医,已是将死之兆。”
这话如一道惊雷乍起,吓得婢女失手将药给打翻在地,连忙蹲下来收拾这满地的狼藉。
苏父在一旁,本是满怀期盼地看着云我无心,可但他听到这句话之时,眼里顿时神采尽失。他抬起手来,示意婢女退下。然后,便撩起衣摆,俯低身子,似乎下一刻就要跪下来。
云我无心站起身来,止住他下一步的动作,“城主不必行此大礼,在下话还未说完。”
苏父看了一眼榻上之人,“我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只要先生能救他,无论你开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城主误会了,并非是在下故意卖关子。”云我无心道,“只是,救令公子的法子,实在是太过凶险。”
苏父丝毫不将凶险二字放在心上,直接道:“还请先生明示。”
云我无心从袖中掏出一枝干瘪的梅花,“不知城主可否听过,一门名为敛骨吹魂的术法。”将梅花递给苏父,继续道“世人只知这是一门幻术,可缔造出完美无瑕的幻境,却不知,这门术法最大的用途,便是再造生灵。”
苏父接过梅花,静静地听着后文。
“人有三魂七魄,令公子如今三魂已失,仅有七魄,虽尚有呼吸,可与行尸走肉已无甚区别,唯有敛骨吹魂之法可救。敛骨吹魂向来是道门中人谈之色变的禁术,只因它能聚起尸骨,收回魂魄,可使将死之人复生。”云我无心缓缓说道,“故而,这也一门逆天的术法,为天道所不容。”
苏父神色未变,淡然道:“凡人寿命不过数载,在仙人眼里不过是沧海一粟,但我从不奢望能活上千年万年,亦是堪不破这大道玄机。你们这群修道者口中大道,在我眼中根本一文不值,如今所求的仅仅是让这孩子活下去,只要吾儿能醒来,即便是逆天而为又何妨。”
云我无心颔首:“既然如此,那就请城主将这枝梅花种下,之后的事情,交由我来便可。这并非普通的梅枝,只要将其埋入土中,便会自行生长。三日后,令公子便会醒来。”
苏父应道:“种下梅枝之事,我现在就去办,还望先生信守承诺。”
云我无心:“城主大可放心,在下向来言出必行,定会全力以赴,将令公子救活。”
苏父又往榻上看了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握紧手里的梅枝,朝着门外走去。
幻境之中的苏衍与林淮,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一样。林淮忍不住深深地战栗,这个云我无心很陌生,他的言行举止,仿佛是在将人往悬崖下推,就像是在利用别人的救子之心,来达成他不可告人的阴谋。
关上的门再次被推开,沉默着的苏衍突然喊道:“不要去——”然后飞快闪到门边,伸手想要抓住父亲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可他的手却从父亲的身体穿了过去。
苏衍如同魔怔了一样,并起双指,口中念念有词,眼前的幻境像是一张被吹皱的纸,渐渐开始扭曲。
林淮心道不好,苏衍这架势,是打算强行改变幻境,这一切都是幻象,结局早已注定无法更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只会引起难以预估的后果。
林淮再也忍不住,大声喊道:“快住手!”冲了过去,使劲去扯他的手,可对方仍是纹丝未动,一时气上心头,来不及掏什么符咒,聚什么灵力,张嘴就往他肩上狠咬一口。
苏衍闷哼一声,口诀被打断了,幻境的变化也停了下来。
林淮方才也是急的,才会做出这等逾越之举,直到尝到一股腥甜之味,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口,“你疯了吗?幻境之中皆为虚妄,你亲口所说的话,为何却被这幻象给迷惑了双眼。”
苏衍眼神涣散,低喃着:“一定要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
林淮看到他这般失魂落魄,一时有些不忍,不由得放轻了语气,“无法逆转的过去只是一把枷锁,不仅困住了自己,连旁人也无法走进你半步,你明白吗?”
第39章 道无情(上)
苏衍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林淮有些无奈,平日里苏衍看起来皆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每当涉及到与之过去有关的事情,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从高岭之花变成了一只随时都会炸毛的猫,还是特别难哄的那种,必须得顺毛捋,否则保不准就挠你一脸。
想到这儿,林淮不由得看了一眼苏衍的肩膀,赫然印着两个牙印,还渗出些许血迹,光是看着都觉得疼。顿时有些心虚,方才她也是迫不得已,情急之下只得出此下策,本意也不过是想阻止他的举动,没想到,这一口咬得着实不轻。
经过方才的一番变故,幻境之中的苏父早已离开了这间屋子,门也被严丝合缝的关上了。偌大一间屋子里,仅有云我无心与少年苏衍独处。
林淮心道:当年苏衍重病昏迷,自然不知道在他床榻前所发生的事情,眼下虽不知这幻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不失为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或许,还能搞清楚苏衍为何会出现在那口井里,以及云我无心身上的一些谜团。
便温言道:“过去虽无法改变,但如今不失为一个了解过去的机会,屋里还有一个人在,或许能从他身上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闻言,苏衍终于抬起了头,轻声应下。
林淮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幸好苏衍理智尚存,若是他不肯,那二人估计得一直杵在门口,直到试炼会结束了。
二人再次来到床榻前,却见,云我无心已经开始着手救治少年苏衍,他拿出一个卷轴,在榻前平铺开来。随后,拿起一柄纯金小刀,往少年苏衍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顿时流了出来,云我无心用碗接下流出的血,直到装满了碗的一半。
他为其止了血,然后拿起一只笔,蘸着碗里的血,在卷轴上涂涂画画。
林淮一时有些好奇,便凑了过去,想看看他在做什么。纸上本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而云我无心正在一丝不苟地往上面添补着,似乎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法阵。
法阵完成后,云我无心便将卷轴收了起来,然后,拿出了一个小玉瓶,将瓶塞拔开,只见一道又一道的金色铭文从中飘出,朝着少年苏衍眉心而去,似乎是进入了他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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