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忽明忽暗就像细君诉说时候的心情,夜阑人静,细君的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茶杯,讲到一半,段宏却突然展开桌上的纸,描起了骏马。
“我看见霍玉和一个男人在一棵树下,很亲密”,这句话一直悬在细君的心头。
两人之间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但没过多久,段宏又开始描马。
当细君讲话的时候,段宏大多是在倾听,偶尔附和上两声。段宏的毛笔一顿,纸上已然多了好几笔多余,他放下毛笔,坐到桌边,似是有意,将话题引开,只是聊起了家常,时不时的还考起功课。
心事有了倾诉的对象,细君心里的大石头是落地了,可是另一种感觉又隐隐升起,等她回到房里,牛饮了一杯凉水,冷静下来,才觉察那感觉是一丝丝的后悔。
但是这种感觉却没有藏着秘密那样让人难以入睡,不多时,她便进入梦乡,只是段宏房里的灯火却亮了一整晚。
睡的晚,细君第二日醒来时,天已大亮。
早饭放在桌上,细君前后看一圈,未见段宏刘蒙,那种后悔又从心底升了起来,心里想着段宏他们干什么去了,不停地踱步到大门口张望着段宏刘蒙的身影。
接近晌午,段宏和刘蒙回来了,进书房前段宏转身只对细君说了句“阿细,你最近可能不会有嫂嫂进门了”
看着段宏平静的表情,细君淡淡的点了点头,只是觉得这个结果也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在她那个年龄,听了一段自己无法理解甚至还没有听完的对话,因为自己对霍玉本能的排斥,便对自己所见所听添油加醋了一番。
后来有一日,细君偶遇了给邻里儿子说亲的赵媒婆,看着打门口路过的细君,赵媒婆只是望着细君叹了口气,“可惜了,真是可惜,这般郎才女貌,霍小姐还是说给了别人”。
悔意夹杂着复杂的心情又袭上细君心头,她并不关心她到底嫁给了谁,因为她连那日灌木丛里的墨衣男子是谁都不清楚,就给人判了死刑。
没有女主人当家,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娃,日子过的简略,阿细懂事以后,可以帮刘蒙做些简便的饭菜。
晚上,细君打了个青菜汤,刘蒙烧了个鱼,三人坐到桌边安静的吃饭。
看着细君像掉了魂一般,段宏敲了敲桌面,“怎么不吃鱼,这条红鱼可是刘蒙专门为你煎的”。
收起心思,细君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家里有个女主人也不错,也不用天天吃鱼,就算是吃鱼,也会换着花样。
细君随意捡了一筷子鱼肉,“我只是觉得这河里的鱼天天吃,年年吃,大家吃,怎么就是吃不完?”
段宏看着细君魂不守舍的模样,略带笑意道,“这条鱼可不一般,它为了报答某些人的救命之恩,来祭祭某人的五脏庙。”
细君一愣,随即想起她之前放掉的那条红鱼,于是她干笑了两声,“这鱼真傻,帝丘河多,常年闹洪灾,它还往这边游” 。
说完细君便有些后悔,这可能又会引来段大人的一番说教和感慨,刘蒙扶额,看了细君一眼,怪她多嘴。
只见段大人“啪”的一声将筷子扔在桌子上,其余二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是大人要开始发牢骚了。
“不是鱼傻,哪里能怪这畜生,它只是顺着黄河的水往下游罢了,畜生哪里知道元光三年瓠子河决的堤,一决就是这么多年,无人一绝后患。”
在细君记忆里,帝丘最大的瓠子河水灾从未断过,良田被毁乃是常事,碰上水患严重的时节,田沟里到处都是鱼,天天吃鱼,没的鱼吃了,便是开始父子相食,惨绝人寰。
“这些年,因这水患民不聊生,段叔,怎么堵口就这么困难呢?”细君问道。
刘蒙在一旁解释道,“当时瓠子决口已广百步,深五丈,水流湍急,料物不济,一般的方法都奈它不何”。
“是啊,徒塞之,辄复坏” ,段宏叹了口气附道。
“这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个能人异士能治好它?”
段宏摇了摇头,“陛下听信奸侫田蚡之言,不再堵口”。
他又喝了口水,叹息一声,近二十年间,河患横行,严重影响了帝丘乃至整个河南以及临近山东的农民。
刘蒙端起饭碗开口安慰,“咱家田少,没事儿,大人”
看着段宏连声叹气,细君放下碗筷,“段叔快别这样了,再这样,过几年我要叫你爷爷了”。
刘蒙抿了抿嘴,喝口水不再讲话。
只见段宏瞪了一眼细君,状若无意,“本来准备过几天,带你去广陵去看看,看来爷爷老了,是带不动你去了”。
“爷爷再老,在细君心里永远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细君变换了口吻,一脸讨好的看着段宏道。
刘蒙与段宏私下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小雀跃的细君却没发现,毕竟她头一次出远门,满心激动。
后来,等她的兴奋劲过了,私底下,她跑去问刘蒙他们是要去哪里,刘蒙只是神秘的笑着说要把她送回爹娘身边。
一路出发,细君忐忑不安,十分听话,段宏刘蒙说什么是什么,端茶倒水一点不含糊,在细君的殷勤中,段宏终于忍不住了,“你到底怎么了,阿细?”
细君递上一块糕点,示意段宏吃,段宏接过糕点的手抖了一下,在细君的注目中咬了一口糕点。
细君看着他吃下糕点,有递上一杯茶,见他喝了便小心翼翼道,“段叔,您可别丢下我,就算是送我去见爹娘,我也是要跟着你们回来的呀”。
听到这里,段宏一口将手中的糕点吃完,扬了扬眉,“再来一块,唔,桂花味的”。
段宏心满意足的吃了块桂花糕,摇了摇头慢慢道,“谁说是带你去见你的爹娘?”
听到这儿,细君瞪了眼睛明白过来了,她望向车外赶马车的刘蒙,只听见刘蒙豪爽的笑声,她是被刘蒙骗了。
细君随即又转过头,脸憋的有些红,她看着段宏,“那段叔你们怎么能这样心安理得的使唤我?”
段宏有些无辜道, “第一,我可不敢使唤你,是你自愿的,第二,也不是我骗你的,别冤枉我”。
听罢,细君喝了杯水,自己一路担心受怕,得压压惊,然后她掀起车帘子,语气不太友善的朝着外面道,“那你们带我去哪儿?”
“你的奶娘家”,刘蒙声音里掩藏不住笑意。
这天,天很晴,风和日丽,从帝丘到长安快马一日就可以到,换成马车最快也得两日,在一个清早,他们三人乘着马车,驶向长安。细君从来没有想到她踏上了一条她希望永远也不开始的路,去时三人,归途三人,只是,人不同罢了。
帝丘有女(四)
大石头落了地,细君在马车里百无聊奈,马车颠簸的向前,在马车的粼粼声中,细君开始犯困,对待段宏的使唤,她一概不理。
段宏见使唤不动她,便道,“阿细,路途遥远,看你如此辛苦,段叔心有不忍,我们还是回去吧” ,段宏边说,边作势掀开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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