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是时候收紧恶狼脖子上铁链了。
五六天后,覃炀接到枢密院的指令,要他最迟在本月中旬回职复命。
温婉蓉是晚上两人说枕边话时,知道这个消息。
她微微一怔,说什么都不同意:“大夫说了起码修养三月。月中回职复命?明摆刁难人吗?”
覃炀想想,差不多:“月中,也有两个半月,问题不大。”
“什么问题不大?”温婉蓉翻身爬起来,把手里团扇扔在床上,不悦道,“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大热天,发什么脾气。”覃炀笑起来,拉温婉蓉躺下,要她继续扇风,“老子发现你最近脾气见长。”
温婉蓉很听话拿起团扇,继续扇:“我是担心你,换个人,你看我多不多一句嘴。”
“是是是,知道你心疼老子。”覃炀也没辙,“杜废材亲自叫人把指令书送来,我能怎么办,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再说离月中不还有好几天,慌什么。”
温婉蓉白他一眼:“你倒心大。”
心大不大不就那回事,覃炀巴不得不去,他混吃等死的日子还没过够。
“睡吧,睡吧。”他想想,有些心烦。
不知因为天热。还是突如其来的复命消息,一夜两人都睡得不安稳。
白天,两人也没法好好午睡。
静和公主的联谊的事就此完结,大姑姑和许翊瑾不想夜长梦多,打算尽快带玉芽回樟木城。
他们要走,老太太必定舍不得,下次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便叫冬青和温婉蓉陪着大姑姑在燕都多转转,恨不得把樟木城没有的东西都买了带回去。
玉芽的手依旧不能做事,许翊瑾恢复得不错,就是暂时不能搬重物,但帮自家小娘子收拾细软。不是问题。
等一切准备妥当,在燕都的最后一晚,玉芽求温婉蓉能不能晚上一起睡?
覃炀肯定不同意,最大限度让步,温婉蓉可以多说一会话。
温婉蓉想想,也行,就算说到半夜也是她的事,保证覃炀明早一醒,睁眼能看到人。
她高高兴兴跑到玉芽屋里,和她挤在小箱床上,忽然想起过去的事,有些感慨:“玉芽,以前我在温府时做姑娘时,冬天冷,就这么和别人挤一张床上取暖,那时就想有个炭盆多好,等真的什么都有的时候,又觉得其实以前挤在一起睡也挺好玩。”
玉芽不太懂她的感受,只问:“二爷对夫人这么好,又不用挤小床,难道不好吗?”
“好呀。”温婉蓉发自内心的笑,可笑了会,嘴角慢慢收拢,“等你和许表弟有了夫妻生活。也许会明白我的感受吧。”
她觉得婚姻就是画地的牢,圈在里面的人时间久了,又怀念圈外的生活。
覃炀对她不好吗?
当然好。
但有时他们思想不同步,温婉蓉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不知道覃炀有没有这样的感触。
还在发呆,就感觉肩头热热的,温婉蓉拉回思绪,就看见玉芽大着胆子靠过来,很依赖地挽着她的胳膊,低头不语。
“怎么了?”她柔声问。
玉芽声音闷闷的:“一想到明天以后,奴婢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到夫人,就舍不得。”
温婉蓉笑着骂她傻瓜:“我们可以书信啊。”
玉芽坦白心迹:“夫人,世子爷对奴婢真的很好。但奴婢怕覃大夫人。”
温婉蓉笑:“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玉芽摇摇头,小声说:“可覃大夫人不喜欢奴婢,也不满意奴婢,这些奴婢都知道。”
温婉蓉叹口气,没吭声。
玉芽继续说:“不过夫人,你放心,奴婢不会在许家给您丢脸。”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去,我没有勉强你嫁给许表弟。”温婉蓉有些心疼,“许家不是你唯一归宿,你要愿意一直跟着我,也没问题。”
玉芽沉默一下。最后说算了,她不想让许翊瑾为难。
温婉蓉摸摸她的刘海,轻声道,“我本意不是如此。”
玉芽点点头说知道。
温婉蓉忽然想起什么,爬起来,从外衣袖兜里掏出几张银票,放到玉芽手边:“一共五千两的银票,你收好,到了樟木城想买什么,又不好跟阿瑾开口的,就用自己的钱。”
别说五千两,就是一百两的银票在玉芽眼里都是好大一笔钱。
“不。不,不,这钱奴婢不能要。”她赶紧把银票推回去。
温婉蓉按住她的胳膊,坚定道:“玉芽,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必须拿着,就算大姑姑,姑父,阿瑾都理解你,但许家还有其他亲戚你要面对。”
她不能让玉芽捉襟见肘,不能吃自己吃过的亏,不能让一个人模狗样的下人也可以指着玉芽鼻子告状,在账房里打夹账。
之所以当初自己会被人诟病,不就是因为没有硬实的娘家靠吗?
她想,正因为自己没有,更不能让玉芽走她的老路:“你到了樟木城就给我来信,需要什么告诉我,有什么困难也要告诉我。”
玉芽眼眶泛红,继续点头。
温婉蓉不想还没分别就哭得悲伤秋怀,最后摸了摸玉芽的刘海,笑道:“好了,你早点睡,明天早起准备出发,我要回去陪二爷了。”
玉芽没吭声。
温婉蓉起身离去。
她想就这样吧,每个人总归要走自己的路。
就算把玉芽随便找个燕都人家嫁了,过小富即安的生活,可小富真的即安吗?
谁又能保证一家子不出点什么事呢。
出门时,她明显听见里屋传来啜泣的声音。
温婉蓉忽然也想哭,她想如果玉芽是冬青的性格,哪怕有冬青一半伶俐,也许她不用花这么多心思把玉芽从深宅大院里推出去。
也许吧……
再回到自己屋,八仙桌上的油灯还亮着,覃炀已经睡着。
她轻手轻脚脱衣服上床,静静看了会沉睡的侧脸,发出一声轻叹,吹灯,随即躺下。
覃炀条件反射似的翻身,一只胳膊搭上来,迷迷糊糊说句什么,温婉蓉没听清。
她今天心情不好,不想理会身边的人。
隔天一早,玉芽似乎一夜懂事不少,像小跟班一样跟在大姑姑身后,主动帮大姑姑拿东西,见事做事。
许翊瑾怕她热,舍不得她累,要她先进马车里歇着,她就朝他笑笑,说不累。
玉芽以前从来都是笑得没心没肺,头一次温婉蓉看出她笑得言不由衷。
她微微蹙眉,在一行饯别寒暄中目送马车的离开,直到消失在街角尽头。
温婉蓉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却不是。
从她真正感受到玉芽离开的一刻,心像空了一块。
她想,以后大概再也没人陪她毫无顾忌地说小话,听她说覃炀的坏话,和她同仇敌忾讨厌同一个人。
她们真是主仆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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