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齐臣相跟前,严副御史顾及辈分不敢多言,纪侍郎思量再三,低声劝解:“齐大人,贤侄殁了,我们也痛心,但那日您应听我们一句劝,不该怠慢覃将军及夫人,尤其那位少夫人,可是婉宜公主呀。”
不然怎么解释,太后早不派太医,晚不派太医,偏偏覃炀夫妻二人登门后,太后便有了动作?这不是关心是告诫。
齐臣相靠在床头,心知肚明,却大悲道:“纪兄所言不假,但老夫为官几十载,一向谨慎勉励,兢兢业业,本该享受膝下承欢天伦之乐,却相继失去三个孩子,难道还要憋屈下去!”
“这……”纪侍郎一时语塞,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严副御史朝他轻轻摇头。
纪侍郎借口去看女儿,暂时回避。
屋内就严副御史和齐臣相两人,齐臣相抹抹眼角的泪,悠悠叹气:“这场博弈,不成功便成仁,你三弟输了,输得彻底,都怪老夫,低估那群混小子。”
一番肺腑之言,严副御史听进心里,听出弦外之音,他忙起身行叩首之礼,表明心意:“请老师放心,三弟的仇学生记下了,学生定不辱老师名望!”
就在师生俩推心置腹时,纪侍郎在齐佑书房里找到自家女儿纪兰。
纪兰姿色在大家闺秀中极普通,甚至不如温四姑娘好看,但性子温和,又饱读诗书,倒是个不折不扣的书香女子,唯一不足年幼时为庶出,纪家主母早逝,生母扶了正室,她到十三岁才上的族谱。
正是因为这点不足,先前准婆家嫌弃,退了亲,她一度心灰意冷,再不挑剔,续弦也嫁了。所以她和齐佑谈不上琴瑟和鸣,但齐佑绝不敢像对温四那样,轻视她,两人过得相安无事。
至于感情,纪兰得过且过,齐佑都以应酬为由去粉巷找姑娘,夫妻生活极寡淡。
现在齐佑死了,纪兰作为妻室理应哭一哭,但齐佑下葬后,那点并不见深的悲情渐渐散开。
纪侍郎见自家闺女端坐在书房正津津有味看一本杂录谈,急得直甩袖子。
“兰儿,你还有闲心躲这看书?”他上前一步,抽出纪兰手里的书,丢一旁,教训道,“素日女先生教你都白教了?前几日你犯了大错可知?”
纪兰没想到父亲突然寻她,起身行礼之余,疑惑道:“女儿一直谨遵公公婆婆教诲,不敢逾越半分,不知犯了什么错,请父亲指正。”
纪侍郎知道纪兰对人际心思浅薄,唉声叹气:“为父问你,前几日宾客中是不是来了位覃将军?”
纪兰看过宾客册子,有点印象,乖乖点头:“经父亲提醒,确有此人。”
纪侍郎直问:“当时你在哪?”
纪兰指指门外,老实回答:“前几日婆母哭晕几次,女儿守在婆母身边照顾,管家代传公公意思,叫女儿好生伺候身旁,不必操劳前院的事,也不用露面。”
纪侍郎听着皱眉:“真是臣相大人说的?”
纪兰表情诚实,连连点头:“女儿不敢欺瞒父亲,未出阁前母亲教导女儿《女戒》、《女训》,公公是齐家的天,他老人家不开口,女儿怎敢妄为。”
纪侍郎不能当着小辈的面坏齐臣相面子,可见纪兰一脸懵懂,大叹口气:“女儿啊,规矩死的,人是活的,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知道覃将军家的夫人是谁?”
纪兰摇摇头:“女儿不知。”
纪侍郎拍拍脑门,头都大了,急切道:“是当今圣上亲认回去的婉宜公主!”
纪兰睁大眼睛啊了一声,脸一阵红一阵白,也急了:“父亲,女儿真不知覃将军夫人是公主殿下!怎,怎么办?”
纪侍郎本没吓唬的意思,见女儿像没了主心骨的无头苍蝇,又心疼又心急:“你要为父说你点什么好,齐臣相,臣相夫人称病不见,尚说得过去,你一个小辈也不出面接待,别人看见会说我们纪家不懂礼数,轻狂骄纵,更别有用心的会说纪齐两家沆瀣一气,无视皇亲,目无天威。”
“女儿当时没想这么多。”纪兰这才明白自己一时疏忽,闯下什么祸,拉住纪侍郎的袖子,慌张问,“父亲,此事可亡羊补牢?”
“法子肯定有。”纪侍郎紧锁眉头,拍拍纪兰的手,叫她莫慌,“你这几日老老实实待在齐府,凡事机灵些,我这两天与你母亲商量个万全法子,接你回府。”
纪兰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女儿全听父母安排。”
纪侍郎离开书房时,望着朗朗碧空重重叹声气。
他和严副御史离开时,同乘一辆马车,路上两人面色深沉,各怀心思。
到底姜是老的辣,纪侍郎暗暗观察严副御史,再对齐臣相了解,大致猜出这师生二人交谈内容,试探问:“严副御史为何愁眉不展?”
严副御史叹气:“老师他……”
说一半欲言又止,闭眼往后一靠:“愁心之事,不说也罢。”
他越不说,纪侍郎越肯定自己的猜测,犹豫片刻,提醒道:“如今,戍边不稳,随时可能开战,我们应以大局为重,多为皇上劳心劳力,而非个人得失为重。”
“纪大人说得是。”严副御史正襟危坐,拱手作揖。
可另一边恩重如山,他进退两难,向纪侍郎讨教:“纪大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不忍老师痛苦煎熬,亦不敢不忠不臣,如何是好?”
纪侍郎略微沉吟,给出“秉公办事”四字提点,再无他言。
严副御史是明白人,回府细细琢磨一番,想个两全的法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退无可退,所有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三日后,温婉蓉刚刚定省回府,冬青候在垂花门,亲手递上一封信。
“谁的?”温婉蓉看看信封上的字体,陌生得很。
冬青低声回答:“纪家派人送来的,说是纪少夫人亲笔书信。”
纪少夫人?
温婉蓉微微愣了愣,回味过来:“齐佑的新夫人?”
“是。”
“她怎么送信来了?”温婉蓉看眼落款人名,不记得跟纪兰有什么交集,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粗略扫眼信的内容。
冬青在一旁传话道:“送信的是纪家管事婆子,一再赔不是,说纪少夫人不懂事,坏了礼数,是纪家家教不当,问夫人和二爷能否赏脸,去聚仙阁吃顿便饭,以表歉意。”
聚仙阁随随便便一顿饭看价钱就不是便饭,纪家有心交好,多半因为齐家怠慢覃炀引起的,纪家此时所为,大有明哲保身之意。
而信上,纪兰字字诚心,本打算亲自登门赔礼,却不慎感染风寒,怕过病气给齐家长辈,非常时期搬回娘家养病。
温婉蓉并不想四面树敌,告诉太后无非想敲打齐家,没想到齐家没动静,旁人先着急,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看清各人立场。
她思忖片刻,对冬青说:“你送些滋补药材去纪府,叫纪少夫人好好歇养,且莫过于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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