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芷阳殿位居紫宸殿正中偏后的位置, 离横街北区的后妃寝殿有一段路程, 因着雨天路滑, 又已经过了十五月半的日子,皇后便免去了后妃的每日请安, 凤兰阁的公主请安也都免了,一并等雨停之后再行请安之礼。
当然, 这其中的人并不包括沈令月,她的鸣轩殿和皇后的芷阳殿离得很近,也就不到半柱香的路程, 若是走得再快些,连一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了,因此这几天她还是照样前往芷阳殿给皇后请安,陪着闲聊几句, 有时待的时间久了,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便留下来和皇后一道用膳,也算是母女之间的小聚了。
今天早上的雨有些大,沈令月一早就被雨打屋檐声给吵醒了,原本还以为雨势终于变大了,没想到等她一番梳妆完毕之后,雨势又小了下来,重回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就和往常一样唤了留香知意在身旁打着伞,去了芷阳殿给皇后请安。
说是请安,也不是真的要行跪拜大礼,甫一进殿,沈令月就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母后,给沉稳肃静的皇后中宫平添了一丝活力。
“令儿来了。”皇后早已在里间候着,闻言就放下手中茶盏,笑着上前迎道,“今日可早,难得变勤快了。”又一扫沈令月衣裙下摆,见其上有零星污泥,不由得无奈叹道,“你看看你,裙摆处又沾了污泥。母后不是告诉过你吗,身为公主,理当是天下女子典范,动静得宜,平日里还好,这一下雨,爱动的毛病就显出来了,公主是这么当的吗?”
“只是一点嘛,”沈令月挽着皇后的臂弯撒娇,“谁雨天走路不湿鞋呢?母后,你也太苛刻了。”
“母后是为你好。”皇后携着她在一边坐下,边让宫女看茶上糕点边道,“身为公主,就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自当恪守知礼,为人典雅,你瞧瞧你,浑身上下哪里和这两个词沾边了?”
沈令月撇撇嘴:“什么恪守知礼为人典雅,没听过,反正父皇说过我这样挺好的,就是大夏公主该有的模样。”
“你父皇那是疼你,所以你做什么在他眼中看来都是好的,是对的。”皇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真是对这父女两个没辙了,居然连反驳的话都一模一样,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好啦,母后,咱们别谈这个了。”沈令月不想皇后又在她耳边念叨着什么典雅什么典范,她可不想又一次头大,连忙道,“谈点别的嘛,难不成女儿每见母后一次面,就要听母后唠叨一遍吗?那也太惨了,母后都不心疼女儿一下。”
皇后笑叹,一脸拿你没法的神情:“好,那就谈点别的。”她伸手握住沈令月的手,“听说,你昨儿个发落了一名宫女?怎么回事?”
沈令月没想到皇后会提起这个,呆了下才故作不在意地道:“一个宫女罢了,伺候得不尽心,女儿不想要了,就打发了她。母后提这个做什么?”
“若是随便一个宫女,母后自然不会过问。”皇后道,“可她既然身为你的贴身宫女,又在你身边跟了好几年,母后就少不得要问几句了。”
沈令月抿了抿唇。
若说出惜容之错,那么画卷的事就瞒不住了,她还不想让母后为此事烦心,因笑道:“真的没什么,就是她伺候得不好,教导了几次也没什么长进,女儿就不要了。能者居上,既然她不能胜任女儿的贴身宫女,当然就不能再当下去了,女儿可不想要个笨手笨脚的丫鬟。”
“跟母后还说谎?”皇后不赞同道,“当初是谁跟母后说,那丫鬟做事稳重,这才提了她为贴身宫女的?怎么现在又变得笨手笨脚了?”
“人总是会变的嘛。”
“就算她变笨了,不合你的心意,去了她的贴身宫女之位便可,为什么又打发她回春杏园去?这可不是一般的发落。”皇后道,眉眼间有着几分严肃,“还不说实话?”
“母后……”
“喊十遍也没有用。”
“母后,”沈令月实在有些不解,“女儿不过打发个小小的宫女,为什么母后就这么在意呢?这后宫之中宫女之数成百上千,母后若每个都要过问,岂不累坏了?”
“其他人,母后自然不会多管,就因为你是母后的女儿,母后才要管。”皇后道,“此事可大可小,一个贴身宫女,你若真的不喜欢她,那也就打发了,只是——为什么?”
“……”沈令月咬紧了唇,没说话。
见她这一副咬死都不开口的倔强神情,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让侍立在旁的宫女云珠去阁外守着,道:“现在这殿里就只剩下你我二人,总能说实话了吧?还是说,你连母后都信不过,想瞒着?”
“当然不是!”沈令月立刻道,“我也没想瞒着母后,就是……”她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觉得有点丢脸而已。”
“明明是一手提拔上来的宫女,没想到却是白费了几年养出来的白眼狼。这也就算了,偏偏当初我还沾沾自喜,还跟母后炫耀,说自己眼光独特,一选就选了个这么好的人出来,没成想却在上面栽了个大跟头……真是没脸。”
皇后了然:“原来是这般缘故。母后记得,那丫头是你从春杏园中带回来的,应该已经有七八年了吧?”
沈令月闷闷地嗯了一声,一想到她居然花了七八年都没有看清一个宫女,心中的郁卒之情就更甚了,连带着脸色也黯淡了不少。
皇后看在眼里,心中怜爱,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笑道:“看走眼是常有的事,只要记得吃一堑、长一智,那就不是坏事,是好事。”
“是吗?”沈令月抬起头,睁大了一双杏眸寻求认同地看向皇后,“母后难道不觉得我笨吗,连个丫鬟的品行都分不清,简直笑死人了。”
“傻孩子,有什么好笑的,你也说了,人都是会变的,谁又能预料到以后的事呢?”皇后含笑道,“所以说,这种事没什么好丢脸的,更没什么好堵心的,若是为了此事堵心,那才叫傻呢。”
被这么安抚一通,沈令月心中舒畅多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女儿自然不是为了这个沮丧,女儿沮丧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母后一样能够慧眼识人,一挑就能挑中个好的。”
皇后笑道:“母后的令儿眼光已经不差了,一个小小的宫女看走眼,不过小事,只要终身大事不看走眼,那便已是慧眼过人了。初儿这般好的孩子都被你挑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听到谢初的名字,沈令月面上的笑容就明快了不少,眼底也含了笑意,只是很快又淡了,意兴阑珊道:“这算什么好眼光,表哥本来就是人中龙凤,耀如明珠,和他一比,其他人就是鸽子蛋,鸽子蛋和明珠,傻子都会选亮眼的那个。要是在一堆乞丐中挑出一个鲲鹏展翅的人来,那才叫好眼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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