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曾祖父刚到藩地时候,思念京城,又闲着没事,于是就命人在王府里面开垦了一块地,大小总有两亩多,一边种菜,一边种稻,说等到稻子熟了,就命人快马送回京城,好让曾祖父的母亲也能尝到儿子种的粮食。”罗顷解释着,但琼竹从罗顷话中听出一点惆怅,于是琼竹问:“后来呢?”
“后来,第一季的稻谷还没熟,京城就传来消息,曾祖父的母亲薨逝了,据说是思念儿子,但又碍于规矩,不能跟随儿子一起就藩所致。于是曾祖父大为伤心,那块地也就不再种了。”罗顷说完就又叹了口气。思念儿子,不能一起就藩,这荣华富贵背后,似乎还有一些母子分离的苦楚。
“那时候,太后说,她的儿子也在外就藩,她也能忍住苦楚,为何太祖母不能?这些话,竟有责怪之意,于是曾祖父不敢回京奔丧,只有在多年后,才带着祖父父亲去皇陵拜祭了太祖母。”罗顷罕见地如此忧伤,琼竹把罗顷的胳膊抱住,似乎这样才能给罗顷力量,罗顷想微笑,但笑容并没有浮现在眼中,已经听到琼竹叹了口气:“天家无情,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们无情由他们去,琼竹,你我要有情,你我不能无情。”罗顷把琼竹的手紧紧握住,仿佛是在叮嘱,琼竹抬头对丈夫微笑:“是的,你我有情,你我在一起,如此就好。”
真的很好,罗顷把琼竹拥进怀中。琼竹抱住罗顷的腰,听着雨打在竹叶上的声音,只有有情才能面对住这些风波,才能让一切鬼魅魍魉都退散。
但是琼竹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美好愿意,有东平郡王在,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风波,幸亏身边还有丈夫。琼竹抬头,罗顷正好低头,看见琼竹的眼,罗顷轻叹一声:“这会儿,王府里也该是秋天了。”
王府里的时令和京城差的不太多,往年每逢遇到秋天,楚王妃都极其忙碌,庄上要送新鲜果子来,各处都要分发,还有各庄也要送账本过来,王妃要看一年的出息进项。可是今年虽然也像往常一样,王妃却没有心情看帐,只吩咐程嬷嬷她们几个人大致照往常来就是了。
程嬷嬷也晓得王妃到底为了什么心烦,周四来了两封信,都说没打听到消息,算来周四往京城已经去了三个来月,怎么着也该再送信来。但程嬷嬷不敢提起这个,只是和王妃说些别的事情,又要到中秋了,虽说楚王不在了,罗顷夫妇又在京城,王妃的烦心事一大堆,但节总要过啊,毕竟那些依附于王府的人家,还指望着王府赏下的东西过节呢。
于是程嬷嬷挑了个王妃看起来还算高兴的时候,把礼单给王妃呈上:“王妃,这都是送到各家的礼物,次妃的娘家那边,虽说次妃发了狠,说是不愿意和她娘家往来,可是那是次妃的主意,您瞧还是照往常吧?”
“他们是骨血亲人,自然也要照往常来,不然次妃要知道她娘家没有得到礼物,又要来我面前嘀咕了。”王妃勉强说了一句,程嬷嬷一句笑了:“是,王妃英明,那奴婢这就去吩咐他们。”
程嬷嬷刚要转身,王妃又叫住她:“回来,京城那边可还有别的消息?”
“并没有呢。”程嬷嬷知道自己注定让王妃失望了,果真王妃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就挥手让程嬷嬷下去,程嬷嬷看着王妃的神色,晓得她只怕还有什么吩咐,于是程嬷嬷并没有立即离开,果真王妃想了想就对程嬷嬷道:“世子妃的娘家,方家,比照往年的例多加三成。世子妃跟着世子上京,也不能亏待了。”
程嬷嬷应是,这次才真正退下。王妃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摊了满桌子的那些东西,那些东西王妃原本是很高兴摆弄的,这是王府主人的象征。可是这时候王妃却一点思绪都没有,自己对着这些不会说话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王妃模模糊糊地,似乎睡着了,梦中仿佛看见楚王站在那里,一脸忧伤地看着自己。王妃想睁开眼,那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王爷,王爷!”王妃喃喃念着,楚王又看了王妃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王爷!”王妃尖叫一声,这回眼睛睁开了,面前什么都没有,耳边传来丫鬟焦急地喊声:“王妃,快些醒来。”
王妃这一回的眼睛才真正睁开,屋内和原来一样,面前的桌子还是放着那些东西,丫鬟已经给王妃端来茶:“王妃,您是魇着了,喝口茶吧。”
“我觉着,一定会有什么事儿发生。”王妃并没有去接茶,而是伸手拉住丫鬟的袖子,有些焦虑地说。
丫鬟很少看见王妃这样,也吓了一跳,但还是尽责地提醒王妃:“王妃,什么都没有,您不用担心。”
“不,有的,我梦见王爷看着我,满脸忧伤,他是不是责怪我没有把王府照顾好,让东平郡王这样搅动风雨?”王妃的话让丫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王妃听不到丫鬟的回答,手颓然放下:“是的,你不敢回答,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王妃,您大概是昨夜里没睡好,先在床上躺一躺吧。”丫鬟看见王妃一脸深受打击的样子,忙要扶王妃赏床上躺躺,王妃摇头:“我怎么有情绪躺啊?我这心中,就像有什么事儿发生一样,怎么都落不到底。”
两人还在说着,程嬷嬷就气喘吁吁地走进来,对王妃道:“王妃,京城有消息来了。”
“快传!”王妃站起身,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来传消息的并不是送信的人,而是周四的母亲周大娘,周四写信回去,信是先送到他爹娘手中。周四的爹先拆开儿子写的信看了,沉默了半响,又和自己媳妇商量了。
周大娘原本是服侍老楚王妃的宫女,后来被许配给周四的爹,这么些年下来,对主人的那点忠心,已经转成要自己全家丰衣足食平平安安了。听完丈夫和儿子的意思,周大娘半天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道:“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朝廷真要撤藩,那陛下不许人把消息传出来是有的。”
周四的爹和媳妇商量的意思,就是媳妇怎么说也是在宫里待过几年,又在老楚王妃身边服侍了十来年,见识和别人不一样,这会儿听到自己媳妇这样说,不由吓了一跳:“那,东平郡王那边,就……”
“什么事儿都要等着陛下定夺,我们也就做了两手准备,一边好好地服侍王妃,另一边呢,对东平郡王那边,也要恭敬了,不能再像原先一样。”周大娘可比自己男人有主意多了,略一思索就是这么一句。这主意和周四信上说的差不多,周四的爹沉默了会儿才对周大娘道:“那,给王妃的信呢?”
“我送去就是。”周大娘说着叹气:“哎,这藩王的事儿,也见得多了,像我们府上这样,也是头一遭。”
既然事情有自己媳妇做主,周四的爹也就不再多说,也叹了口气。周大娘在家里过了一夜,想了一晚上该怎么安慰王妃,在家吃了早饭这才往王府里来。王妃是知道周大娘的分量的,看见周大娘穿着端庄,神色也端庄,亲自来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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