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眼泪是个奇妙的东西,总也流不干罢。
可是这婆婆说的话却惹得弋栖月一个激灵。
——昨日她拽着夜宸卿从马上落下来,他起初是给她垫在下面,再然后,他身形一晃,竟然用身子把她挡了过去……
那婆婆还在一旁断断续续地说着,弋栖月又听了一会子,却忽而觉得头脑不可控制得越来越昏沉。
眼前也愈发地模糊起来,直到她终于撑不住了,头脑一沉便倒在了桌案上……
弋栖月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晦暗了。
她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睡过去,方一抬头,却瞧见那婆婆趴在桌案的对面,竟是没了声息。
弋栖月愣了愣,抬手拍着那婆婆。
“婆婆,婆婆。”
孰知那婆婆毫无反应。
弋栖月心里生疑,又抬手拍她,怎知拍着拍着却觉得这婆婆身子有些僵直,也不暖和了。
手下一抖,力量大了一点,那婆婆竟然身子一歪倒在了椅背上。
弋栖月一瞧,发现她面色已然是一片煞白,唇角还带着殷红的血。
弋栖月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却发现早已没有了。
弋栖月身子一抖——她……死了?
方才发生了什么,婆婆为什么会死,她为什么会睡过去。
以及……宸卿,宸卿呢?
弋栖月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不料却被脚下的小凳绊倒,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摔得很疼,弋栖月倒吸了一口凉气想爬起来,不想一抬手,却发现自己手上的银戒指竟然已经发黑。
——有毒!
弋栖月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了。
这婆婆乃是中毒身亡,而她弋栖月并不怕毒,所以会昏昏沉沉地迷糊过去!
而这戒指之所以会发黑……
弋栖月一边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屋里赶,心里一边算计着。
应当是因为她洗了碗,中午的饭菜是这婆婆烧的,如今她已经死了,应当不是她下的毒,也就不是饭菜里的毒。
那剩下的,就只有水了……
水里有毒?
弋栖月脑子一蒙。
——如果是水里有毒,究竟是井水里有毒,还是宸卿打水时……
弋栖月一把推开那小屋的门冲了进去,匆忙瞧了一眼屋间,却瞧见夜宸卿伏在一旁的桌案上一动也不动。
弋栖月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几步冲上前去扶住他。
碰到他的一瞬间她稍稍松了口气——好在他还是热乎的。
可是她一扶他,他闭着眼,面色煞白,唇角还带着血,全然无力地靠着她,弋栖月只觉得心里‘咯噔’的一沉。
偏偏她腿还是瘸的。
弋栖月缠着手出去探他的鼻息,发现虽然微弱但是依然还有,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来了。
弋栖月索性抱着他就坐在地上,从袖口中摸出短匕来,割破了手就把自己的血喂向他口中。
她知道自己的血能解毒,如今的毒不是焱毒,她肯定能解得了。
别的她顾不得管了,弋栖月想着——她就一直给他喂血,一直到他醒过来为止。
如若说是午饭里有毒,到如今怎么也有两个时辰了。
那婆婆已经死去,宸卿还活着……
弋栖月只觉这是个奇迹,可是眼神一溜瞧见他衣襟处的衣裳竟然被生生划破,似乎是有伤一路蔓延到他胸膛上,却是不深。
又一瞧,发现他自己手里竟然还攥着短匕。
弋栖月心里尚且在纳闷,却只觉得她抱着的身形动了一动。
她一个愣怔,回过身去瞧他,手腕一转,轻拍他的脸。
“宸卿,宸卿。”
瞧着他那对长睫毛颤了颤,末了终于张开来,弋栖月心里终于踏实了几分。
夜宸卿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只觉得口里也尽是血的气味,这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是如何解的毒。
方才吃完午饭不久他便觉得心口发闷,过了一会子更是觉得不对劲,后来明白过来竟是中了毒。
那时候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用一则缓毒的旧法,取血封穴,暂缓一时。
这才熬过了这两个时辰。
“陛下用了太多血……”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弋栖月这才发现,时间久得她手腕上的残血颜色都深了不少。
“没事了,没事了……”弋栖月扶着他继续说着。
“你心口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这里来了人吗?”
夜宸卿却从袖间取了些绷带来给她处理伤口,闻言摇了摇头:“不曾,是一个缓毒的旧法……”
弋栖月愣了愣,瞧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手腕间跃动,便给她把伤口处理好了。
她从来没觉得他的手这么没劲过。
再然后,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弋栖月心里又是一沉,转过头去瞧着他:“宸卿,是不是毒还没除尽……”
夜宸卿的眼睫毛抖了抖,然后不再动弹了,她看见他的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很轻。
“不妨事……”
他靠在她肩头又合上了眼,没了声响。
但愿……是真不妨事。
弋栖月如此想着,抬手把上他的脉,颦眉探了探脉。
感觉着他的脉象算是平稳,这才松下口气来。
弋栖月晃晃悠悠地把他扶到了榻上,废了不小的力气。
如今她也不知该做什么打算,也不知道这毒是谁下的,只是怀疑白日里来到的那一队兵士。
思来想去,只有他们有嫌疑了。
可是,如若是他们做的,八成是秦断烟授意的,但是她在西征时已经被传为了不惧百毒的神女帝王,秦断烟又岂会犯这等低级的错误?
这等事情还需细细查究的。
可如今她也没什么心思考虑这事情了,她想着,不妨等夜宸卿醒了再做计议。
从一旁把药箱拿了过来,抬手把他的伤口处的衣裳拽开,如此可以瞧见那伤口四下封了几个穴位。
想起方才夜宸卿说的‘缓毒的旧法’,弋栖月也大致明了了,便是取血封穴,这种法子的确是可以缓毒的,但是自身消耗也不小。
也难怪这厮会再度睡过去。
弋栖月方才取了东西来给他把伤口处理了,便只听着外面渐渐起了嘈杂之声。
她小心翼翼地跑到破窗前面望了一眼,却隐隐瞧见有一列人影,自远处朝着这边赶来。
其实如今天暗,应当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弋栖月之所以能瞧清楚人影,也是因为不远处的另一处房屋起了火。
弋栖月瞧着那些人前来的方向,心道不妙。
也许这是一伙人,先下毒,再放火。
可恨她如今跛着一只脚,想对付这些人也不是什么易事。
——要逃!
弋栖月咬了咬牙,转身便走到榻旁,抬手拍着夜宸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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