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栖月颔首:“谢过先生,柳大人此前也帮朕参透过西国的阴谋,的确是机敏勇武之人。”
邱偃笑了笑:“陛下愈发会看人了,亲贤远佞,此乃国之大幸。”
弋栖月面上赧然:“朕当不得先生这句,此前瞧错不少人,险些误了大事。”
邱偃闻言微诧,随后却只摆一摆手:“陛下此言差矣,陛下错不在看人。”
弋栖月怔愣。
却听邱偃继续道:
“陛下所指,只怕是秦断烟、淮公子二人。
不过依老臣瞧着,这秦大人一直以来是忠心耿耿,只是突然变了心思,终究也是年轻,想她之前种种,皆是为了陛下,为了社稷。
至于淮公子,老臣只以为是一步错,步步错,第一步许是鬼迷心窍,再之后便给人抓住了把柄,旁人以此相逼,他不得不动手;陛下不妨想一想,那日相当于是最后的期限,那些人恐怕是担心老臣和陛下讲话,才最终狠狠逼了淮公子。
他留宿敝府的确是有原因的,可是迟迟也没有动静,老臣如今想着,恐怕也是善念和忠心尚存。”
弋栖月听他如此讲,心里忽而酸了几分。
秦断烟和淮川,这二人……
“那朕究竟错在哪里?”
邱偃摇一摇头:
“秦断烟当初的作为老臣知晓一二,如今她相助弋鄀轩,也不能说全不合情理。而变乱能被陛下短时间平息,应当是陛下此前有所防备,可是防备终究是少的——可见陛下对秦断烟的心思应当也瞧出了几分,但恐怕是未多着意,陛下只怕是轻敌了。”
弋栖月闻言愣了愣,随后颔首:“是朕疏忽了。”
邱偃捋了捋胡子,心下却想着——他又何尝不是疏忽了?
当初便能瞧错淮川行为诡秘,可是事务繁忙之下终究也没有多加留意。
邱偃叹口气,又道:“至于淮公子,又是另一码事了。”
“老臣对此有些不恰当的想法,不知可否一言。”
弋栖月忙道:“先生请讲,没什么不恰当的。”
“陛下的宫里本有三人,容君阁下,西国百里公子,东国淮公子,可是依照老臣所知,哪怕陛下之前也是当幌子,也一直是用容君和百里公子当幌子,‘宠幸’一说常有,独独没有淮公子,此事甚为不妥。”
弋栖月凝眉不言。
“陛下也知道,历朝历代,宫廷后苑都有一句话——‘当雨露均沾’,所谓雨露均沾,并不仅仅是因为想要开枝散叶,更多的也是一个面子和人心上的问题。”
“陛下许是不欢喜淮公子,因此前朝只有那二位公子受宠的话,从不曾有过淮公子,如此,且先不谈和东国如何——便说如今的事态,那二位公子都不曾背叛陛下,淮公子犹豫一二,终究做了错事。”
“人心皆是肉长的,如此,多少也是因为陛下对他不曾用心。如若陛下待他如待其他二位,恐怕如今事态也不会是这般。”
弋栖月那边一言未发。
可她心里明镜一般,先生讲得分毫不错。
邱偃说着,其实这一番话他许久之前便想告知陛下,可是思来想去总觉得是朝臣干涉陛下家室,不妥,便搁置了,以至于如今。
现在讲出来,只觉得自己颇有一番事后诸葛的意味,他叹了口气,又道:
“以后陛下宫里还会不会来新人,老臣不当管,也不赘言,但是,只盼陛下,一则是注意分寸,二则是雨露均沾,莫要再如此偏颇,在人心攒了怨气,绝非善事。”
弋栖月终于颔首:“多谢先生,朕明白了。”
邱偃笑了笑,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
“如今事关我国和东国,陛下也切莫意气行事,仅仅是微臣这把老骨头,倒也不妨事,将淮公子放了,莫为难也好。”
弋栖月一愣,随即咬牙道:
“如此岂可。先生乃是北幽重臣,旁人知不知晓此事,朕不能背弃了良心——淮川本就是蓄意谋反,如今岂可开罪释放!”
邱偃闻言,捋着胡子的手一停:“那来日便需同东国好生交涉,且不可为义气而毁了大事,如此可是因小失大了。”
二人便又交谈几句,末了弋栖月嘱咐邱相好生休养,终于匆匆离开。
一旁侍候着的樊生几步上前来。
他垂着眼收拾一旁的茶具,面有不解:
“邱相何苦来委屈自己,如今淮川那一刀狠厉如此,邱相如此年纪了,险些给害了性命,如今不仅不加计较,竟还劝说陛下放过他。”
“邱相,只是……便是要以德报怨,如今也是太过了。”
第一卷 142 南皇遇刺
邱偃捋了捋胡子,笑一声:
“不错,邱某便是个老骨头了,如何能因为自己这点事耽误了国家的大事。
何况那年轻人也算不得太坏,只怕是被逼的。”
秦断烟这个女子很是厉害,人已经没了,却偏偏要给陛下留下这么一个北国、东国局势紧张的烂摊子。
一旁樊生不由叹:“先生向来忠心至此,同国事一比,连身家性命都瞧得轻。”
孰知邱偃闻言却忽而正色:
“哪可这般比较?邱某不过是一把干柴骨架了,还有一口气在,便应替陛下、替社稷思量一日。”
其实,邱偃的忠诚,不仅仅源于信任。
更是源于弋栖月每次见他势必起身相迎的尊敬和礼节,他从一介怀才不遇,年事已高的穷酸人,受到如此礼遇的感激。
-
几日后。
南疆的小路上,一架黑色的车架缓缓而行。
“夫人,前面在逼停车架,我们……”马车里,一个女子小心翼翼地压着声音说着。
话音方落,车中便又响起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很宽和姣好,可又不是一味的柔缓,寥寥数字也能从声音里听出铿锵之气。
“前些日子,舞剑大会上耶律拡遇刺,这些天查得紧,也是自然。”
“是,夫人。”一旁的女子声音温温柔柔,闻言忙敛去了惶恐之意。
车架又向前行了一会子,随后稳稳停下来。
“车中何人?!”车前的南岳兵士冷声一喝。
前面的车夫自是一言未发,半晌,车架的帘子拉开,竟是袅袅婷婷走出一个美人来。
这女子身材纤瘦,双眸剪水,青丝绾了个流云,见着这些有些凶恶的兵士,却是不慌不忙道:
“官家,此车架乃是夜氏车架。”
那南岳兵士闻言便有了一瞬的怔愣——夜氏确是不好惹的,上头也特意交代过,不要轻易招惹夜氏。
可是,如若搜也不搜,万一把刺客稀里糊涂放过去,恐怕更要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事有变故,须得彻查车架,还请姑娘允准。”
他沉了一口气,随后一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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