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丫鬟似乎是动作一停,随后停下手来。
弋栖月咬着牙靠在床榻上。
来人是墨苍落罢。
可是墨苍落,如今我算是更加明白——你说话,就是扯淡。
半句也信不得。
呵。
身后仿佛又响起了胥先生的声音,眉山夫人气冲冲急吼吼的,似是在委托胥先生看看嫣儿,似是在向墨苍落控诉着……
弋栖月半闭了眼睛,只是靠在床边。
她知道,如今她无力讲话,而即便是能讲话,也是徒劳罢了。
——瞧瞧这整间屋子,有谁会信她呢?
呵,几乎还是当年那一屋子人,他们当初不信她,如今自然也不会信她!
而她弋栖月早已不稀罕他们的信任。
迷迷糊糊,弋栖月只觉得浑身又疼,又全然无力,靠着床榻的身形颤抖着向下滑落,意识也在一点一点地沦陷。
耳边却依稀传来那边的谈话声:
“先生,嫣儿怎会好端端昏过去?莫不是伤及了要害,还是那贱人动了什么手脚。”
医者胥只是低低地道了一声稍等,随后久久无言……
半晌,只听他道:“恭喜掌门,夫人有喜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那边,弋栖月从混沌中生生一惊,随后心里冷哼一声。
眉山夫人恨恨地瞧了一眼那边的弋栖月,随后后怕道:
“便是这个贱女人,若不是嫣儿命好,若非我来的快,只怕……”
她话头一停,似是不想说什么不吉利的,随后声线骤冷:
“贤婿,今日这个疯女人对有身孕的嫣儿拳打脚踢,生生把嫣儿打昏过去,这便是她的作为!贤婿若是还有一分一毫疼惜嫣儿,就该狠狠惩治这个疯人!”
弋栖月心下冷笑。
——自己又不傻,怎么可能故意招惹时芜嫣?
这时芜嫣倒是真随她娘啊。
但弋栖月也不多讲。
她知道如今自己哪怕讲了也全无用处。
弋栖月咬牙偏了偏头,却看见墨苍落似是疼惜地抬手抚摸着时芜嫣苍白的面颊,他低声道:
“伯母讲的对,只是如今岳丈还处境危难,我们不能意气行事的。”
弋栖月冷冷而笑,不再瞧他。
随后墨苍落却转过身来,瞧了弋栖月一眼,又移神对那边的弟子道:“带着夫人回房,小心着些。”
“还有,以后不可让她离开这屋子半步,更不能让她见到夫人。”
这句话,指的自然是弋栖月了。
呵,终究他还是他。
当初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在她受刑时疼惜地蒙上时芜嫣的眼。
如今他亦会毫不犹豫地抚摸那个女子的面颊,为了那个女子置她弋栖月于危险之中。
弋栖月冷冷而笑,浑身撕裂一般地疼痛,何况甚至本就虚弱,她也顾不得许多了,迷迷糊糊地就在榻上闭了眼。
她知道,如今她伏兵在外,又拿着时过的性命,墨苍落虽说不在意她,但也不是痴傻之人——他不会敢轻易取她的性命的。
就这般昏昏沉沉的,直到入了夜。
大抵是夜半时分。
四下俱静。
大抵是外面忽而入了几分风,秋日的风带着几分寒意,让弋栖月的头脑也有了一瞬地清醒。
可是又迷迷糊糊地觉得——之前门窗都是合上的,如今大抵是她的错觉罢。
她连眼睛都不曾张开,将身子翻向里侧,掖了掖衾被,继续迷糊过去。
大抵是未醒的。
孰知朦朦胧胧间,忽而觉得有人从后面小心地将她的衣裳撩开,那人温热的手轻轻拂过她伤痕累累的后背。
却是毫无动静的。
也许真的有人来了?
可是这人一句话也不曾说。
弋栖月的头脑依旧不清楚,加上焱毒的作用、白日的伤,困倦和无力在挣扎之后终究还是打败了清醒和好奇,她依旧合着眼,毫无转醒之意,若是说有,只是大抵有几分浅薄的意识。
背后人的动作很是轻缓柔和,动作很是麻利。
给弋栖月背后的伤口小心地涂了药,随后又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了起来……
这个人的手略过她的后背,小心又温热。
“宸卿……”
弋栖月迷迷糊糊地抓住了那个温热的手,低低地哼了一声。
这一句并未过多少头脑。
她没有睁开眼,实则是没有什么力气,她也分不清如今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迷迷糊糊地、下意识地、死死地拽着来人的手。
可是,弋栖月朦胧困倦间感觉,被她拽住的这个人,在她出声的一瞬间,身形猛地一个僵滞。
随后,这个人的另一只手似乎游移到她的手腕间。
再然后,低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也许……如今你当真是念着他的。”
“是我没用,这些年来,终究也护不住你。”
“以前如是,现在亦如是。”
弋栖月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这个人说了些什么,更顾不上想他是什么意思了。
隐约间听见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再然后,他静寂地在她床榻边坐了一会儿,末了移开她的手。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再然后,起身而去。
弋栖月第二日醒来时,只觉得这大抵是一个颇为真实的梦。
梦里,这屋间来了一个人,给她将后背的伤口包扎完好。
梦里,这个人跟她讲了好几句话,只是她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支撑着坐起身来,念着这个梦,愣怔了许久。
可末了却只是笑了笑——
这怎么可能,她弋栖月在苍流哪里受人待见?
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墨苍落厌恶她,时芜嫣算计她,眉山夫人毒打她,更不会有人敢跑来给她上药了。
她涩涩笑了笑。
当年的同门之义,早便消失殆尽了。
撑着力气又挪了挪身子,却忽而发现——
自己的后背,当真被人包扎完好了。
昨晚当真来了人?
弋栖月一愣。
随后却也想明白了过来。
应当是来过的。
估计是墨苍落不想让她死得这般快,派胥先生过来帮她包扎的罢——毕竟这包扎的手法很是娴熟了,再何况,当年胥先生不也是在大堂上站了起来,替她说了几句话?
弋栖月垂了眸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门外却忽而冲进来一个丫鬟,瞧也不瞧弋栖月,只是将一碗粥‘砰’地一声丢在了弋栖月床榻边的桌案上。
末了又甩下一个勺子,扬长而去。
弋栖月的眸光浅浅掠过那嚣张的背影,随后却是小心地端起那碗烫粥。
寄人篱下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不过眼下,她也应当学会知足,不是吗?
她虽是帝王,但唯有活下来,才有更多的机会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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