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齐浮云,下比川泽,大抵如是。
弋栖月看向一旁的窗外,一碧万顷,澄明澈静。
忽而想着——
也许死在这么个地方,也算不错。
耶律泽在一旁,见她盯着窗外看,淡淡解释道:
“这里的规矩和北国有些相似,这些房屋,的的确确是不可高过府衙的。”
“只是这间酒楼,是当初先帝爷亲自题了块儿匾额的,因此成为了一个特例。”
“并且,三楼以上,普通人也是进不来的。”
弋栖月点了点头。
都说南国之人不羁小节,不拘礼数,但实际上,所谓的粗犷,只会停留于衣着和风俗。
凡事只要涉及一点点权力,就绝不可能粗糙。
比如……
今日。
弋栖月的眸光沉了一沉,看着来人恭恭敬敬地布菜,她的手——不着痕迹地摸向袖间的小纸包……
这药,还在。
而耶律泽看着她的愣怔,也知道,冰雪聪明如她,大抵已经瞧出了端倪。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生生吞咽,只道:“陛下,不必等菜齐全了,我们先开始用午膳罢。如果——”
他还想说‘如果陛下欢喜哪道菜,便多吃些,我再让厨子多做一份来……’可是想了想,如果如此说,未免太过露骨。
于是,耶律泽闭口不言,只是抬手比了比桌案。
弋栖月顺着他的意思,拿起玉箸来,随意地夹了几口菜,随后却是看着对面的耶律泽笑道:“你呢,怎的也不吃?”
耶律泽一愣,抬眼对上她盈盈的笑意,随后匆忙回过神来,拿起玉箸,也顾不得挑选菜品,匆匆忙忙便扒了几口。
弋栖月笑了笑,看着他这恍惚的模样,心里愈发肯定卫成碧的话。
却是毫无表露,只是淡笑:
“朕还以为,只有朕如此,不想世子也是这么个胃口。”
“如此,朕便厚颜讲出来——”
“饭前不饮酒,的确是开不了胃,到时候这一桌美味动不了几口,也是糟蹋了。”
耶律泽一愣,随后笑了笑,转身唤侍从去催酒:
“上好的寒潭香,去拿来。”
他回过眼来,看向弋栖月:
“不想陛下也是爱酒之人。”
“不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弋栖月嘴角噙起一抹笑,略一颔首。
可是淡然的外表之下——手心,尽是冷汗。
直到侍从带着酒走到耶律泽面前,恭恭敬敬地要将酒递上前去。
弋栖月笑了笑,却率先伸出手来:
“寒潭香,当真是好酒,遥遥的便闻到酒香了。”
那侍从一愣,而耶律泽见她伸手,只是对着侍从点了点头。
她欢喜酒,便给她罢。
耶律泽知道——
弋栖月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身上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有威胁之物。
何况,就算有,这酒他二人都要喝下,她也不可能在酒里动手脚。
弋栖月抬手将那酒坛取来,却是不开,只是执着坛子,纤细的手腕一晃,让那坛子在手中轻转。
面上笑着说是好酒,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她要动手了。
将那软骨香药加入酒中,这酒香浓郁,没有人会察觉。
而这种药不算毒,也不会被银针验出。
但是,只要她加进去……
第一卷 177 不切实际的事,不要想,更不要做 (二更)
只要她将软骨香加进去……
她弋栖月和耶律泽,便都会饮下这种药。
然后,趁着这迷乱的药劲……
弋栖月并不敢往下想,可是她知道,这种事情,一会儿大抵是要发生的。
哪怕弋栖月承认,耶律泽是一等一的好男儿,也许世上想同他春宵一度的女子数不胜数……
可是她弋栖月不肯。
如若不是时局所迫,甚至,如若只是关系到她一人的性命,她都绝不会如此做。
但如今——
如若她死了?
南皇耶律拡让她死,肯定是为了在她死后,用她的尸身昭告天下,击溃她北国将士的意志,扰乱她泱泱大国。
然后,南国便可趁虚而入……
届时,铁蹄所踏,皆是她北国子民的白骨血肉!
弋栖月并非圣人,却是帝王。
便是拼尽一切,也要守护自己的国家和臣民。
——那耶律拡不是要让她死掉,祸乱北国?!
好,如若她北国不安生,南国也不要想安生!
她要趁着这软骨香药发作,趁着欢好之际——杀死南国赫赫有名,颇受爱戴的世子!
一国动了根,一国动了本,半斤八两,届时南国伤了元气,便没有实力一扑而上!如此,她的国家便也有足够的时间应对危机……
念及此,弋栖月又狠了一狠心。
随后,咬着牙,手飞快地一掠,那细细的粉末,在她掀开坛子的一瞬间,不着痕迹地飘落而入,难以察觉……
二人各自将酒斟了满杯。
耶律泽执着酒盏,忽而苦笑:“今朝有酒今朝醉。”
“陛下,我……”
“我瞒不住了。”
“父皇让我……”
弋栖月手一停,却只是笑:“谢谢。”
“如若唤做是旁人取朕的性命,朕只怕看不了集市,买不了东西,也吃不到如此丰盛的饭菜、喝不到如此美酒。”
耶律泽苦涩而笑:“你谢我作甚。”
“本是你信我,而我应允了要护你的。”
“如今……是我对不起你。”
弋栖月摇了摇头,咬了咬牙,随后一抬手,执起酒盏来:
“莫说什么对不对的起了。”
“来,这一杯,干了。”
耶律泽的眸底闪过一丝恍惚,他笑了笑,同她碰杯,随后,二人皆是一饮而尽。
弋栖月垂下眼放下酒盏,心下亦是涩涩然。
——耶律泽,对不起。
我本也不想算计你,本也不该算计你……
可是,我的国家……
便当时我弋栖月狼心狗肺,心黑如炭罢……
耶律泽也‘砰’的一声撂下酒盏来,忽而涩涩笑道:
“陛下,我对你不起,但是……”
“如今,若是我能做些什么,还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弋栖月抬眸看了看他,半晌低低而笑:
“朕的心愿……”
“如若世子愿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请帮朕护住朕的母亲罢。”
“母亲只是一介礼佛的妇人,没有什么志向,亦没有什么担当,朕早就是她唯一拥有的、在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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