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和,朕将事情同谁讲,便不会怀疑他说出此事。”
“疑人则不用,用人则不疑。”
“你们五人,朕皆不会有分毫怀疑。”
庸和闻言身子一抖,跪伏在地:
“奴才唐突了,奴才绝无挑拨之意。”
弋栖月颔首:“朕知晓,你不必担心。”
语罢,挥了挥手,强掩饰去双手的颤抖和手心的冷汗,稳了步子,出门寻她咄咄逼人的大臣们。
她知道这件事有多麻烦。
一时间,众矢之的。
对于她本有一丝好奇和信任的人们,对她的信任,在层层流言中土崩瓦解,而本就给‘女帝’二字扣上荒唐帽子的人们,则幸灾乐祸地观赏着、数落着她的‘荒淫’,嘲笑着她的狼狈!
而弋栖月自己也否认不了——
自己的做法,大抵真的是荒唐的。
可荒唐不在于抢婚……
在于,一厢情愿地、肆意转移的欢喜,只因为相似的容颜。
门外,果真是气势咄咄。
真实的理由难以启齿,弋栖月翻来覆去,只能说出‘欢喜’二字,可是,帝王的‘欢喜’,在这等时候,是何等的无力!
“众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刘庆国在重重讨伐之中,咬牙‘杀出一条血路’。
众人勉勉强强停下了话语。
刘庆国躬身道:
“陛下为帝,自是有此等的权力。虽说如今从义理上讲,此行有不妥之处,但是,陛下年不到二十,些许任性……”
“既是帝王,既是欲为贤君,便莫要说什么年纪,莫要讲什么任性不任性。”武相在一旁,生生打断了刘庆国的话,毫不留情。
他一凛眉,目光又看向弋栖月:
“不过,陛下若是不欲为贤君,便请允微臣辞官而去。”
“微臣之志,仅在于贤君,若是昏君,纵是身死他手,也绝不辅佐!”
弋栖月一愣。
武相耿耿直言,惊得她脊背发凉。
“此事是朕失了稳妥,日后……”
“陛下可知,如今陛下的作为有何后果?”武相连弋栖月的话也打断,冷冷道。
弋栖月咬了半边唇:“无论是什么后果,事情已经发生了。”
武相于阶下冷笑:“陛下,江山方定,民心未安,即便我信,皇天后土之下,又有几人肯信?!”
孰知,话音方落,一旁的邱偃却是冷冷道:
“武大人未免太无礼了。”
“一则扰陛下话语,二则不以臣子自称。”
“陛下,微臣有一言——既是如此,倒不妨顺遂了武相的心意,若是武相命断此处,大抵也能宣扬皇威,以镇世人妄言。”
弋栖月拢在袖中的手暗自攥了拳。
邱先生他……本也是不支持这件事,如今……
难为他肯站出来替她挡下这一番言语。
弋栖月一向是一个不肯示弱的人。
可如今……
这一切,意料之外,难以启齿。
自这一番故事后,她便只是坐在高台上,暗暗攥着拳头,看着两位丞相在阶下,你一言、我一语。
这是从未有过的、可怕的无力感。
足足争辩了两个时辰。
弋栖月咬着牙,拖着身子回到了养心殿。
窗外的光已经黯淡了下来,她反手自己点了灯,却不知为何,看着这灯火一直在飘摇,无半分恒稳之意。
狠狠地揉了揉额侧,白日里的嘈杂便在脑海里奏响。
自己做的一切当真是荒唐。
可是等她意识到,一切都晚了。
偏偏,又是君无戏言。
君王的话不可乱说,事情做了,亦是难以反悔。
手边的奏折如山,是今日新呈上的,里面的内容,弋栖月便是一眼不瞧,也能猜出个十有八九。
涩涩而笑,随手抄起一个来,却是颤着手,想将之丢入缥缈的火光里烧个干干净净。
第一卷 222 夜宸卿,你可是心有不甘?
可正当此时——
门却被推开了。
是庸和推开的门,墨发披散的青衣公子,手里执着茶盏,半垂凤眸,冷冷清清立在门外。
“你如何来了?”
弋栖月抬了头,眉一锁。
庸和在门外一愣,小心道:
“陛下,方才……您命奴才唤夜公子过来。”
弋栖月颦了颦眉。
的确,是她唤的夜宸卿。
在……
湛玖将方才的发现汇报给弋栖月后。
弋栖月心里的猜测终于得以证实。
“陛下。”
此时此刻,夜宸卿只是垂着一对眸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
“过来。”
弋栖月的声音很低很低,只两个字,可是凛冽的寒意,让门边的庸和都感觉得格外分明。
他自然是明白陛下的意思,赶忙匆匆关上门来。
夜宸卿却是依旧面色淡然,一步一步向着面前周身寒芒凛冽的女帝走来。
“陛下请用……”
‘啪——’
根本来不及说完话语,哪怕是寥寥五个字!
女皇陛下的眼里,似是有千万丈的寒冰。
此时她却是对着他狠狠勾起唇角来,那笑意里有苍凉,却被她自己装饰成了讥诮和凛冽。
茶杯被掀落在一侧,茶汤尽洒,瓷片碎烂,好不凄惨。
“跪下。”
殷红的唇间,话语坚硬冰凉。
弋栖月知道此前劫他回来,是她不妥,可他大可以明着说出他的后悔来,她寻个理由,许还能放他回去。
可是,像这样……
——暗中给她使绊子?
——暗中算计着,离开北宫?
弋栖月冷笑。
夜宸卿,你既是这样做……
朕偏就不会让你如愿,即便你死在北宫,朕都不会容许你回去!
夜宸卿闻言,身形略微一停,随后,动作却是沉稳得紧,先是稳稳落下了托盘,随后,缓缓地跪在她面前。
弋栖月眯着眼睛,一对眸子扫过这个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
跪下又如何呢?
他的脊背挺得这样直梗,面色平淡得仿佛无波的古水。
即便他跪着,也让人觉得,他依旧是安然无恙,淡漠而又苍冷地立在你面前,眸光平静地划过你,不落痕迹。
可恨。
弋栖月不否认——
这一瞬间,她想打折他坚硬挺直的脊梁。
这一瞬间,她想咬断他苍凉如玉的颈项。
这样的念头,大抵……一来是因为他的不乖顺,二来,也是因为那个男人。
“消息是从你那里出来的。”
弋栖月垂眸瞧着他,话语却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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