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错什么。”
“宸卿,对不起。”
夜宸卿身子颤了颤,随后却是不着痕迹地咬了薄唇,低声道:
“臣下……明白。”
弋栖月心里又是一抖。
你不要明白。
我是浑说,你可知道?
可是墨苍落就在旁边,他就在旁边,笑着看着这一切……
弋栖月很想杀了他,想伏兵了结他。
可是一来担心他埋蛊,二来顾及着国事,终究也不敢贸然下手。
“宸卿,你陪了朕三年。”
弋栖月咬了咬唇角,随后低声说着。
“这三年里,你数次救了朕的性命,如今是朕对你不起。”
“宸卿,想要什么,朕会补偿你。”
夜宸卿闻言却只是涩笑。
当初他应了她的话,会永远陪着她,他不会走。
可如今,世事反复,偏偏是她,当初是她拽着他让他应她,如今又是她,低声念叨着让他离开。
‘成全’二字写来简单,可当真做来,心里疼得仿佛被捅了刀子。
他垂了眼睛施施然一礼,声音低沉得仿佛是压弦之音。
“谢陛下美意。”
“臣下想要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一样。”
“只可惜,想要的注定得不到,多说无益;至于其他,再好的东西,不想要,得了也是负累。”
弋栖月身形一滞。
桌前的男人一袭月色的长衫,唇角的笑意关乎礼节。
他躬身又是一礼:
“谢陛下,臣下……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陛下,臣下想要的只你这一颗心。
可惜终究是得不到的。
墨苍落在一旁,此时忽而笑道:“夜公子当真是光明磊落之人,墨某人佩服得紧。”
弋栖月被他的声音扯回思绪来,随后却是手腕一翻,紧紧地、再度攥住墨苍落的袖子。
墨苍落一愣,转过脸去瞧着弋栖月:
“……月儿?”
“为何又拽着我?”
弋栖月愣了愣,旋即转了神,却是固执地将墨苍落向自己身边又拽了拽。
“事情既是毕了,便让他回去罢。”
“不要节外生枝。”
墨苍落眯了眯眼,笑道:“我还以为月儿会想多留留他,多瞧瞧他,我还想着,不若顺便同夜公子一叙兄弟之情。”
弋栖月沉了一口气,随后面上扯出笑意来:
“若是做事这般拖泥带水,当年朕便死在苍流了。”
“至于兄弟之情,师兄也不必叙了——到时候你二人若是折腾起来,只怕朕的北宫要翻了天。”
墨苍落闻言,倒也点了点头:“便好。”
弋栖月的左手拢在袖中,此时捏成拳头,齐齐在抖。
随后,狠狠沉了一口气。
“庸和,叫烈将军过来。”
-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辆漆黑的马车,于此日下午,缓缓地、小心翼翼地驶出了皇城。
容君,容君。
他来的时候,天下皆知,大张旗鼓。
他走的时候,悄无声息,黯然静默。
烈倾蒙着面,策马随在一旁。
心里亦是想不明了。
为何陛下会让容君回去,为何墨苍落会在陛下身边,陛下又为何特意让她来送容君……
以及,刚才临走……
陛下突然上前几步,瞧着她发间的簪子,启口问道:
“你何时开始欢喜这等物什了?”
第一卷 228 最初的目的
这簪子是俞茗羲送的,平日去营里,烈倾从不带着,今日被急急叫来,没有来得及摘下。
烈倾觉得有些尴尬,忙道:“回陛下的话,茗羲给的。”
弋栖月眯眼瞧了瞧那簪子,忽而抬起手来,将烈倾的簪子取了下来,执在手里把玩。
烈倾看着这宝贝簪子被拿下去了,心里有些急。
孰知弋栖月却执着簪子转过身去,淡淡道:
“既是俞将军的,也是应当。簪子朕先给你收着罢,等你将容君安全送回,回宫交差,朕自然会将簪子还给你。”
如今想起陛下当时的作为,烈倾心下惴惴。
她甚至在想,陛下究竟是不是真的让她送走容君?
陛下的作为显然是刻意的,留下簪子是她二人幼时约定的暗号,意为‘我是诈死’。
而陛下为何又要说明,回宫后要将簪子还给她……
对了,还有那句‘既是俞将军的’……
烈倾心下有猜测,可又不敢乱说。
又不敢辜负陛下的意思,便硬生生想了一路。
-
车架里很宽敞,无影小心翼翼地坐在一侧,看着桌旁斜倚的自家主子。
主子这一路上不曾讲一句话,只是皱着眉,垂着眼,揉着额角。
无影心里挺疑惑,但更多的是心疼自家主子。
从小随着主子,无影很清楚,主子从小到大,不曾得到过多少关心。
基本上算是没有父亲,而母亲不仅没有给过他多少爱,还屡屡……
许嫣、淮柔,以及太多太多的女子,她们爱慕主子,可是她们爱慕的,大抵是主子的样貌、才干,甚至于权势。
所以主子一向也是冷冰冰的。
直到这北国的女帝出现。
无影从一开始地冷眼旁观,到发现主子的温柔。
天知道,一个几乎从未被温柔相待的人,如何能有那般温柔。
主子连命都可以弃了,为了这皇帝,而无影随后也发现北国女帝的在意,自从苍流山前,目睹北国女帝饮毒试药,无影以为,也许主子是对的。
可谁曾想……
“主子……”无影压低了声音。
夜宸卿没有动静。
“主子,出皇宫了。”
无影咬着牙,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声音三分破碎。
话语落下,他看见自家主子的身形一僵。
再然后,夜宸卿睁开眼来,伸手撩开一侧的小窗帘,向外望去。
无影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外的夕阳殷红。
隐隐约约的,他瞧着主子的眼眶倏地成了血红色。
无影愣了愣,随后转过脸去。
骄傲如主子,大抵不会容许旁人瞧见他落泪罢。
车辙声辘辘。
在一片沉闷与消磨的声音里,无影扭过头去,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罢了,那便走罢。”
无影咬了咬牙,随后低声道:“主子,奴才斗胆一言——当初主子离开东国,只是为了实现一个目的。”
“主子,当初的目的……”
夜宸卿没有说话。
这世上,真真切切、完完全全的知道他前往北宫的原因的人,大抵只有他一个。
52书库推荐浏览: 君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