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至虎蹲洲时,与王师相遇,一时间,战鼓雷雷,呐喊震天,唐军善水战,士气大震!
王师不习水战,战船比渔船大不了多少,一见到南唐水军气势涛天,已经怯了几分。
朱令赟乘流而前,居于甲板上,建大将旗鼓,中流指麾,王师的战船合力而围。
朱令赟深深的眼眸中发出狼一样的精光,他伫立于船头,观王师的战船如蚂蚁一般涌来,再仰头观看风向,嘴角勾起了一丝狠辣的笑意。
“赵匡胤,你的南下江南梦,就止于今天!”
他大手一挥,战舰速度减缓,从巨型战舰后窜出无数条小船。
王师正摸不着头脑时,那无数条小船上突然着了火!趁着西南风,正向王师的战船的激流奔去!
原来,这些小船名为:“火油机”,都是铺满了易燃的芦苇,灌上了膏油,一点就燃!
顺风顺水之下,数百艘火油机像是江面上滚滚而流的火球,以极速向王师的战船冲去。
王师整齐有序的战船刹那间溃不成军,火油机撞上了战船,火蛇便迅速蔓延,火焚的烈烈声、士卒的惨痛哀嚎声……
夕阳洒下了余晖,映照着冲天的火光,虎蹲州的江面上,像是人间炼狱一般……
南唐战舰的巨大战鼓擂动,士气高涨,百艘巨舰犹如猛兽,激流挺近,着意将王师赶尽杀绝!
并一举攻破采石矶浮桥!
就在此时,风向突转,江面上的滚滚火球突然间转了方向,朝唐军的豪舰扑来!
天象突变,令人大吃一惊,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朱令赟唇角的那抹笑意迅速消散,眼底骤然升起的是恐惧,他振臂命道的:“快!快撤退!”
众士卒得令,忙调转船头,怎奈船身巨大,如何能赛得过那轻捷的“火油机”,片刻之间,“火油机”就已然追上了战舰,那火势一点就着。
尤其是载以军粮的大筏,顷刻就葬身了火海!
那可是金陵城中的救命粮草!
水师阵形大乱,投入水的,被焚烧的……不知有多少……
王师转败为胜,大喜!乘胜追击,上千条战船向朱令赟所在的巨舰围困,如铁箍般密不透风。
朱令赟站在巨舰的船头上,眺望战舰上杀声震天,江涛上的烟波滚滚,遮天蔽日……
心下沉郁悲戚,他赴难不成,没能救援金陵城,不知金陵又如何自保于纷乱的狼烟中?
念及此,他仰天悲戚:“大事去矣!天不助我矣!”
“臣深负圣恩,无颜面对城中百姓!”
“官家保重!”
在王师靠近巨舰的前一瞬间,朱令赟纵深一跃,跳入了熊熊的火海中……
虎蹲洲江上的大火燃烧了十多天,半月之后,滚滚浓烟才消散殆尽……
金陵城中唯一的外援已绝,王师一鼓作气,开始肆意攻城,昼夜不休。
城中已变成了人间最惨痛的地狱,一开始米粮价钱万钱一斗,到后来是再多的金银财宝也难以觅到半斗米。
此时已是萧寒的冬日,一场疫病像是冬风一样迅速席卷城中的大街小巷。
病死的,饿死的,冻死的,战死的……死的人相互枕藉,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天气昏沉欲雨,就连臣子们也不来宫中了。
整座宫殿犹如废宫一般,寂静无声,唯有冬风席卷地上的残叶,扑簌簌地令人心惊。
诺大的瑶光殿里昏暗无光,冷风一下下地拍打着窗棱,嘉敏静坐在殿中,桌前仅一杯凉茶。
朱令赟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她已三天三夜未进食任何东西。
南唐水师竟然败给不习水战的王师!
她几乎不敢相信。
再无消息传来。
难道?是天意如此?
她不知道金陵城还能扛多久,不知道最惨绝的炼狱什么时候会发生?
也许是朝夕之间,也许就是下一瞬间。
国主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鸡汤,这是宫中留存的最后一点荤腥,他端到嘉敏的跟前,轻声道:“你已是许久未进食了,快喝了吧?”
嘉敏摇了摇头,“臣妾实在是吃不下。”
“你不吃,朕便陪着你罢。”
国主静坐在嘉敏身侧,什么话也未说,只是静静坐着。
殿中静得可怕,只听得风声凄号,吹得天地间都是郁郁沉沉,偶尔夹杂着兵戈相击声、呐喊声……
国主与嘉敏对坐了一夜,无声无息,等着最后的一刻的宣判。
这一日,天色十分诡异,晦暗如夜。
勇士莴彦、马承信、马承俊等数百人,与吴越军巷战,力竭而死,吴越军攻破城池,如蝗虫一般涌入了城池,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当姚海跌跌撞撞地闯入了门,惶恐至极地说宫墙一角已被攻破时,国主与嘉敏并没有半点惊诧之色,依然端坐。
姚海急得火上眉毛:“官家、娘娘,你们快逃吧!再过了片刻,大批吴越军就会攻入宫中!那吴越军跟恶鬼一样,杀人不眨眼啊!”
国主道:“派禁卫精兵,护送国后突围出去!”
“是!老奴这就去安排,可是国主……”
嘉敏闭眸片刻,神色平静无澜,言辞却是坚定如铁:“本宫是国后,哪里都走不了。在,与国同在!亡,与国同亡!”
“嘉敏……”国主顿足而叹!
就在此时,又有小内侍飞奔而来,急禀道:“陈大人担心被乱贼辱没,在府中自缢而亡!”
国主惊得站起:“陈大人?哪个陈大人?”
“内史侍郎陈大人。”
国主的手心忍不住颤抖,是陈乔,就在前不久,陈乔入宫请死,他未许,没想到……
他长叹一声,怆然跌坐。
陈乔啊陈乔,你是有骨气的臣子,可是朕辜负了你的期许……
类似的消息不断往宫中递送……
城东门大开……
城西大片贵族宅邸化为了熊熊火海中的灰烬……
勤政殿学士钟蒨身穿朝服端坐在家中,吴越兵蜂拥入内的时候,整个族人从容赴死。
国主听得这些惨厉的消息,心痛如火焚。
不多时,又有内侍急禀道:“吴越兵举火焚烧昇元阁!不知死伤有多少!”
那昇元寺是金陵城中地标建筑,以山为基,高达十余丈,金陵士大夫、豪族富商,美女少妇不知有多少躲避在其中!
一旦火焚,又不知会活活烧死多少人!
二十年前,太子李弘冀将擒获的数万吴越将士尽数斩杀,如今,吴越兵血洗前仇,在城中无恶不作,可怜无数城中百姓,成为了吴越兵的刀下亡魂!
嘉敏听得消息,眼前一黑,她以手死死撑住了桌子,才勉强稳住了脚,“不行!我要出去!不能让吴越兵伤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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