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无非是趁着国后病重憔悴的时候,让自己的美脱颖而出,能在惊鸿一瞥之下勾留住国主的缱绻目光。
可怎奈国后已将她的芳华全部压制了下去,窅美人再如何美,也不过是一颗晦暗的星子,陪衬着国后明月般的芳华。
窅美人蹙起了眉心,心中翻着油滚似的醋意,起身至殿前,对国主妖妖调调道:“今夜花开月圆,若只是清酒吃蟹,岂不是太清淡了些?”
国主疏淡道:“窅美人的意思是?”
窅美人翩然一笑:“嫔妾觉得,良辰美景,需有些歌舞相伴,嫔妾特地为今晚的赏菊宴准备了舞蹈……”
国后笑容雍和,接过了窅娘的话:“窅美人所思甚好。”她一双秋瞳盈盈望着国主,笑道:“说来也巧,臣妾今日也准备了节目,官家若是不弃,臣妾便姑且献上。”
国主微微笑道:“难得国后如此有心,只是不知这一次你又动了什么样的别致心思。”
窅美人见国后又压制自己,紧紧咬了咬唇,才让心中的一股怨怒之气狠狠地压了下去。
国后轻轻击掌,数十个身段曼妙、衣着锦绣缥缈的乐舞伎陆续进殿,满满当当地塞了偌大的一个殿堂。
娥皇走至鼓边,敲击了一下,鼓声荡漾开,余音袅袅,在余音犹未尽之时,金石丝竹之声并发,笙箫磬笛之声清越飘扬,吹荡在云水碧空之间,荡开了博大虚淼的意象。
音乐前奏之后,便是缓缓悠扬的音乐之声,仿佛荡漾在银河之际,身处在琼楼玉阁之中,遥遥不知所终。
国后翩然起舞,出脱于众人的容貌,首翘鬓朵的妆容,脉脉含情的目光舞技,这一切都让人如痴如醉。
国主赞赏道:“‘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自此之后,一代名舞《霓裳羽衣舞》不绝矣!”
雅致的音乐突然一声破调,音乐之声变得铿锵繁急,高亢清越,舞伎们急速地转动着身躯,音乐已经到了最高潮,国后秀婉的身子转得只剩下花香丽影,叫人眼花缭乱。
在座的宾客们看得激动,纷纷忘了吃喝,目光流连在国后的舞影上,怔怔然,动也不动。
却突然,国后歪着身子,摔倒在地!
殿中的丝竹管弦声戛然而止住,片刻,殿中是死一样的寂静。
“传太医!传太医!”
半晌之后,国主的声音才响彻在仰秣苑内。
太医诊断,说是国后身子虚弱,并未痊愈之时,又跳《霓裳》舞,体虚力竭,掏空了凤体的元气,只怕今后很长一段时日都要卧病在床,再也不可劳神费思了。
国后病倒,后宫一时沉沉寂寞,了无生气。
唯有几个地位颇低的御妻,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那窅娘再妩媚妖冶,国主对她却瞧也瞧不上一眼。
转眼之间又到了天阙沉沉的金秋十月,白鹤排云,红叶浓稠,秋风清明,却瑟瑟地有些冷浸浸的凉意了。
自先帝驾鹤西去之后,圣尊后似乎被抽去了精气,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高髻青丝已掺杂了数千根银丝。圣尊后深居秋爽轩内,每日吃斋念佛,并不过问宫中之事。
这一日于窗案前誊抄经书,朦胧间嗅到了清香幽幽的味道,不由得搁了笔,推开了窗,闭了眼多嗅了嗅。
“是什么香味?闻了便是神清气爽,涤荡肺腑?”
芩姑笑道:“是国主孝敬圣尊后,命宫里的小太监多搬了一些菊花放置在院中呢!”
圣尊后心怡地点了点头,“国主向来都是这样心孝顺,他若不送来秋菊,哀家倒没意料到已是到了浓郁深秋之时了。”
芩姑这些年亦是操心不少,曾经光滑的脸上多了风霜之色,给圣尊后加了件紫貂裘领,说道:“圣尊后潜心佛道,多以才不不觉地风景万物的变化,外面四季更替,春华秋实,是从不落了时节,金秋萧瑟的时节里,也唯有金灿灿的秋菊最是惹人喜爱的。”
☆、第八章 邀美人(5)
圣尊后突地想了起来,“哀家记得,国后是最爱秋菊的。”
“可不是么,如今在瑶光殿里,早已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菊花。”
圣尊后却悠悠叹了口气,“哀家的孩儿也真是个痴儿,对她千恩万宠,她性子娇奢些,哀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芩姑叹道:“是啊!就算她把宫中的老人庆奴赶走了,尊后也没有对她怎样。”
“不过是体谅煜儿罢了。只可惜本宫如此宽待她,她还是不争气,病体还是一日日地沉珂,没有半丝好的气象。”
芩姑道:“可见太过要强,终有一天,福分还是要折在这上头。”
“芩姑,那些雪丝燕窝,都给国后送过去了么?”
“都送过去了,只是……国后吃了那些燕窝,也并不见用。”
圣尊后的叹气声更沉重了,“国后怎么这么不争气?年纪轻轻就显出老人垂暮的光景?国主本来就清心寡欲,后宫寥寥无人,平时向哀家请安的那些个侍妾,哀家也都看得腻了,都是些没有变过的脸。”
芩姑也道:“奴婢在宫中走动,倒也真的是觉得三宫六院荒凉,近日里面见了国主来向圣尊后请安,国主也是心思沉沉,容色憔悴,郁郁不乐……”
圣尊后怜惜道:“哀家何尝不知,哀家的这孩儿也真是让哀家心疼怜惜,命途多舛也就罢了,偏偏对一个女人用情至深,那国后也承不起哀家孩儿的恩情,竟然不寿,国后若是能顾及些自己的身子,倒也不至于让哀家的煜儿如此糟心。”
正说着,传唤的太医已经入了殿,圣尊后开门见山地便问道:“太医,你倒是实话实说,国后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太医唯唯诺诺,似乎不敢言。
圣尊后失了耐心,问道:“平常也都是你把脉开药方,国后病了这些日子,怎地还没有好?”
太医磕头道:“微臣有罪,实不瞒圣尊后,国后的病……国后的病已经是无药可救。”
此话一出,圣尊后和芩姑皆惊,圣尊后的头痛毛病又犯了,此时此刻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芩姑忙扶住她坐了下来,替她揉着额心。
圣尊后郁结在怀,问太医道:“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医好国后的病了么?”
太医低垂了头,似有惴惴,“这些年,微臣和太医院的众太医们试用了各种药方,也只能勉强保养国后的凤体。”
“那么,你如实告诉哀家,国后还有多久的光景?”
太医咬了咬牙,终是说道:“多则一年,少则三两月。”
说完又忙跪在了地上,“微臣无能,请圣尊后降罪!”
秋爽轩中沉沉寂静,良久无声,太医额头上汗水涔涔,背上的亵衣也已经被汗水黏湿,缓缓而过的光阴,似乎能与用心跳声去度量。
过了很久,圣尊后才疲惫地拂袖,“你下去吧,此消息不可告知任何人,更不可对国主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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