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来二往地，倒是越聊越多。
月流风虽然还是看不上云翔，可是至少比看云墨林要顺眼。
那个男人明明是长辈，却一点儿长辈的样子都没有。
真不明白，都是云家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而此时，被月流风所不齿的那个云墨林，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发呆。
蹉跎半生，曾经妻贤子孝，如今，却只有他和儿子相依为命了。
想想为了那个位置，这些年来，他做了多少努力，又做了多少错事？
可是最终呢？
当他看到已经是半圣的大哥出现时，他就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与家主之位无缘了。
他曾经不甘过，也埋怨过。
可是又能如何呢？
他埋怨自己的妻子不及宋清玥。
他曾怨怪自己的女儿不及云暖天赋过人。
他甚至曾觉得自己的儿子，在云寒的面前，永远都是矮了一头。
现在想想，这一切，简直就是可笑！
当初莫氏和云瑾明对云暖下手，他的确是不知情。
可是他不该在后来得知云暖无恙之后，还对云暖暗下杀手。
有些事，就算是别人能原谅，自己也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的。
自己的命，是大哥和侄女联手救回来的。
包括儿子的性命，整个云家的性命，不都是他们父女所救？
如果不是云暖的那些朋友过来相助，只怕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撑不到大哥出关。
可是自己又都做了些什么呢？
云墨林觉得自己迷茫了。
就好像是一艘看似很高大结实的大船，突然一下子被人从一条小溪上，能放到了大海里。
放眼四下，全都是水。
一望无垠。
实力不及大哥。
子女不及大哥。
就连为人的心胸，也不及大哥！
云墨林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地意识到，他与大哥的差距，远非是他以前所想像地那样简单。
现在儿子的一颗心也偏向了云暖，他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听到脚步声，云墨林抬头。
“你怎么来了？”
云翔面有苦涩，“我来看看父亲恢复地如何了？”
“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父子之间，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简单地打过了招呼之后，就没了话说。
“当年你不告而别，你母亲原本是很担心的。”
云翔突然轻笑，听起来，不是感动，不是愧疚，而是一种鄙夷。
“她会担心我？这么多年，她就没有想过，有一天我知道了真相，会亲手杀了她，替我娘报仇吗？”
云墨林的身子一僵，半晌之后，重重地舒出一口气来。
“当年，你果然是听到了我们之间的对话。”
云翔不语，没有人知道这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身为云家的子弟，他自然不会担心银钱的短缺，也不会担心被人瞧不起。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当初父亲和莫氏的那番对话时，他总会觉得自己格外地悲凉。
一出生，就是一个害死了生母的人。
“你以为当初你将晴儿害死，我不知道吗？若不是看在你后来又怀有身孕的份儿上，你以为我会饶得了你？”
“怎么？人都死了这么久了，你还在惦记着她？”
“闭嘴！你这个毒妇。”
“我是毒，如果不是那个贱人总是勾引你，我又何必对她痛下杀手？你该庆幸，我没有直接让她一尸两命，而是让她将云翔生出来之后，才结果了她。”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感激你给我留了后？”
之后，云墨林似乎是听到了外面有动静，只是当他出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有。
再之后，就是发现了云翔留下要出门历练的书信。
当时，他便已经有所察觉。
直到莫氏自尽一事传开，可是云翔始终不曾回来，他便知道，这个儿子，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一切。
“莫氏已死，你心中的仇恨，是不是也可以放下了？”
云翔低笑，表情似哭还笑，“你以为她死了，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吗？”
云墨林皱眉，“你还想怎样？”
“我不知道。”
云翔说地是实话。
他的确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当初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自己叫了十多年的母亲，竟然是自己的杀母仇人！
这种事情，或许哪一个大家族里都会有。
可是亲耳听到，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怨怼的。
对莫氏是恨，对父亲，则是一种怨！
他明明就知道真相，可是为了所谓的顾全大局，所以选择将此事压下，让自己继续认贼作母。
夜半想起，他都会觉得自己愧对九泉之下的生母。
云墨林在听到了他的回答之后，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其实，云翔的性子很好，虽然没有云寒的那股冲劲儿，可是一直以来，他都很孝顺，而且也很懂事。
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让长辈为他操过心。
如今，看他与云暖走的近，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云暖是个不错的孩子。以前是我对不起她，明知道是瑾明犯了错，可是还想要护着她。”
云翔略有些意外，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在他看来，父亲应该是恨极了云暖吧。
“当初瑾明做错事，我知道之后，不想着尽力去弥补，反而想着这样也好。”
云墨林的眼神有些悠远，还有些黯淡，“我一直以为，我的女儿也是很优秀的。没有了云暖，才更能显出瑾明的出众来。”
沉默片刻，院子里的气氛格外沉闷。
“可是我没想到，天才就是天才。云暖哪怕是被废了一身的内力，伤了手筋，仍然有办法再次站到了云巅之上！”
云翔略有些动容。
的确，那一天云暖在屋顶抚琴的场景，曾不止一次地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那样的云暖，是绝对的强者。
是真正有着傲视天下的资本的。
“其实，在我受了重伤，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才想通了。原来，所谓的争权夺势，也不过都是一些虚无罢了。”
云翔这一次，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他一直都知道，父亲是不甘于将未来家主之位，让给大伯的。
那个位置，他期待了多年，又筹谋了多年。
想不到，最终，还是以如此惨痛的失败宣告结束。
“不是我样样都比不上大哥，而是我太自我了。”
云墨林的话，让云翔突然有了一种醍壶灌顶的错觉。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无论是筹谋，还是幻想，从来都不曾站到别人的立场上去考虑过问题。也因为自己沉溺于夺权，所以，才耽误了自己的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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