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_初云之初【完结】(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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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国公有女甚娴,你若愿意,朕赐婚便是,”圣上听他语中斥责讥讽,竟不动气,只淡淡道:“算是你的封号之外,朕另外给予的补偿。”

  “哈哈,补偿,好一个补偿!”承安本是沉静性情,此刻却被圣上三言两语激到怒极:“一个施舍的狗屁封号,谁稀罕!我情愿往民间去做平头百姓,也绝不会拿自己妻室取宠!”

  “你愿意去做平头百姓,她却未必愿意同你一道去吃糠咽菜,”圣上斜着他,讥诮道:“何必将话说的这样满。”

  “圣上敢赌吗?”承安冷笑:“叫她到这里来,我亲口问,看她如何抉择?”

  “她是我的妻子,”他合上眼,掩住泪意:“我最知她心。”

  “承安,”许是气弱,许是心虚,圣上竟没有接他那句叫锦书来问的话,强忍怒意,道:“姚氏已然侍过寝,做了朕的女人,朕断然不许她离宫,陈国公之女门楣品性俱佳,做你正妃,不委屈你。”

  “我不稀罕,”承安凄然一笑,道:“不如圣上自己纳陈氏,将我的妻子还给我。”

  “这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都不在乎,”他情真意切,眼眶微湿道:“我心里有她,她心中有我,即便曾经同圣上肌肤相亲,也绝非她所愿。我信她。”

  第116章 前世(十)

  那夜之后, 锦书虽被拘在含元殿, 但实际上,圣上倒也没不许她出屋。

  只要她愿意,含元殿之内,便可随意走动。

  然而到了这时候,于她而言, 便是能走动, 又有什么意思?

  更不必说, 二皇子妃姚氏已死,她若出去撞见人, 也只会叫承安和两个弟弟难堪。

  可是到了今日, 她如何也坐不住了。

  承安生性沉稳,并非冒失之人, 但泥菩萨尚且有三分火性, 他若知道自己下落,绝对冷静不得。

  更不必说, 在圣上与他所持有的权柄面前,一切隐忍小心都只是笑话, 远不如开门见山说个清楚来的痛快。

  可这样一来,结果又会如何?

  君臣有别, 他总是要吃亏的。

  今日无朝, 留在前殿的皆是圣上心腹,远远瞧见她,也不奇怪, 边口称“夫人”边见礼,也不拦她。

  锦书心急如焚,却也未失分寸,进了内殿之后,便被内侍引着进了书房,停在层层帷幔后,默不作声,却不想,正好听见承安说那一席话。

  突如其来的,她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原来他真的这样明白她,也这样信她。

  这番情意,终究没有错付。

  可是,却也只能到此为止。

  回不去了。

  圣上听承安说完,神色不变,只淡漠问了一句:“说完了吗?”

  到了这会儿,承安反倒平静下来,同样淡漠的瞧着圣上,道:“说完了。”

  “哦,”圣上道:“那就退下吧。”

  “呵,”承安既然到了这里,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左右他孤身无依,除去锦书,再无记挂,冷笑一声,道:“只是不知,我该去哪儿接自己的妻子归家?”

  “姚氏已经死了,”圣上不动声色道:“宗正寺报了病亡,业已发丧,世间再没有这个人。”

  “在不在,你我心知肚明,”承安道:“圣上何必自欺欺人。”

  “朕知道你心中苦闷,所以才耐着性子同你慢慢讲,也愿意额外弥补,”圣上神情隐约一冷:“你不要不识抬举。”

  “圣上觉得,怎么才是识抬举?做朱友文吗?”承安讥诮道:“我若不肯,圣上又待如何——杀了我?”

  短短几句话功夫,圣上神情已然冷极,双目微眯,寒光隐约:“你当朕做不出这等事吗?”

  “圣上当然做得出,”承安哂笑道:“朱温都做得,又怎会做不得杀子之事?!”

  这话说的不客气,也极戳人心,圣上却未有变色,反倒笑了。

  承安此刻满心悲愤,怕是难以察觉,锦书身在一侧,却能瞧的出,圣上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正是春秋鼎盛,权柄在握,杀一个本就不受重视的儿子,远在朝臣乃至于大周所能承受的标准之内。

  想要给承安网织一个罪名,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更不必说承安投鼠忌器,锦书活一日,他为保姚家与她声名,断然不会将其中内情公开。

  现在的他,争不过圣上的。

  “承安,”深吸口气,叫自己语调不要破碎开,隔着层层帷幔,锦书道:“你走吧。”

  人活着,终究有个念想,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圣上大概早知她过来,听她出声,目光一黯,却没说什么,也不制止。

  承安猝然听见她声音,先是一惊,随即一喜,眼眶微红:“真的是你吗?”

  明明再三隐忍,不叫自己流露软弱,但只听他声音,锦书心中便涩涩发酸,堵得发痛。

  “是我,”锦书咬住唇,许久之后,道:“你走吧。”

  顿了顿,她又道:“就当……就当我死了。”

  “我已经见到你,怎么能骗自己说你死了?”承安眼睛发烫,热热的,似有水光:“只要你活着,那于我而言,万事都不重要。”

  “重要的,”锦书合上眼,眼泪自面颊蜿蜒流下:“即便能跟你走,他日被人见了,又算什么呢?”

  “你别胡闹,”她语气颤抖,勉强说完:“出宫去吧。”

  “你还年轻,比我还小两岁,过几年就能将我忘掉,再娶一个相宜的妻子,同她举案齐眉,生一群儿女……”

  “这样好的人生,不该因我而辜负。”

  “我想看看你,”承安红着眼睛听她说完,却不答话,只是道:“好吗?”

  “到了这地步,”锦书终于哽咽起来:“再见还有什么意思?”

  “有的,怎么没有?”承安随手抹一把泪,道:“我很想你,归京的路上想,回宫之后也想,这几日睡不下,总是翻来覆去的想……”

  “可不知为什么,”素来刚强的少年,这一刻忽的泪如雨下,难以为继:“你总不肯……入我的梦……”

  锦书心痛如绞,再忍不住,颤抖着伸手过去,掀开那层帷幔,泪如珠断。

  未曾见到时,二人心中万般挂念,可人到了近前,泪目相对,反倒说不出话来。

  她瘦了,下巴尖的可怜,冬日里穿的厚重,也能瞧出腰身细的似能一手捏住,同面上憔悴神情一道,别生凄楚。

  他也瘦了,连日赶路,并不是总能恰好停在驿站,餐风露宿之事也不少,回宫之后东西奔走,先往姚家安抚,再私下探寻,一顿饭都不曾好生用过,脸颊都凹下去,唯有双目亮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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