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_初云之初【完结】(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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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这关头,二人哪里吃得下东西,甚至于连话都不想多说。

  锦书摆摆手,正待叫她退下,动作却忽然停了。

  “承安,你听,”她猝然扭头,声音有些颤:“是不是永仪和永宁在哭?”

  承安顾不得回答,站起身来,拉着她一道进了内室,一眼便瞧见了两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许是感觉到周遭气氛的变化,小小的婴儿,哭的这样伤心。

  承安心中不忍,眼圈微红,将近前的小女儿抱起,轻轻拍了拍小襁褓,温柔的哄:“永宁别哭,父亲在呢。”

  锦书也将永仪抱起,解开怀去喂他。

  不知不觉间,她竟流了一脸泪。

  承安也一样。

  达达的马蹄声踏碎了他们最后的安宁,像是弓箭射出之前,绷紧到极致的弦,发出令人胸腔轰鸣的警报声。

  “殿下,”心腹带着一身风霜,前来回禀,语气急切:“长安降旨,令诛杀逆臣楚王。”

  承安心头猛地一跳,惨淡一笑,随即转为平静。

  事发之后,他便做过最坏的打算,现下倒不意外。

  承熙虽然默许他与锦书在一起,但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母亲欢喜,即便接受,也是接受永仪和永宁,而不是他。

  到了这关头,他被舍弃,并不奇怪。

  然而为了确认,他还是问了一句:“是圣上亲自降旨吗?”

  “不,”心腹顿了顿,一字字道:“是先帝遗旨!”

  ……

  楚王悖逆,阴挟太后,行不孝不悌之事,废黜王爵,论罪当诛。

  先帝所留遗旨示下,朝臣们齐齐为之一凛,思及今上登基前夜的那场动荡,倒有几分相信。

  承熙见了何公,低头涕道:“我只知母后那些时日病重,每日探望,却不见好,只当苍天无眼,使我先失父皇,再无生母,哪知竟是逆臣为祸!他日到了地下,如何再见父皇!”

  何公亲自将他教养长大,早已视为亲孙,见他语气哀恸,面色灰暗,早就信了几分,却追问道:“那当初太后身故……”

  “太傅有所不知,”承熙擦拭眼泪,道:“母后身边最为倚重的便是红叶红芳二人,当初她病重,也是这二人在侧照料,母后过世后,我便赏银与她们,叫回乡安置,哪知竟是她们同楚王里应外合,偷天换日,带了母后出去……”

  何公也曾见过红叶红芳几回,更曾同锦书一道稳定朝局,说她对身边人毫无防备,以至于贴身侍女反水,他是不信的。

  她并非胸无城府之人,这一点儿,何公自问不会看错。

  承熙明白他担忧,重又补充道:“应是楚王拿捏住了她们家眷,方才为其所制……”

  ……

  先帝遗旨,与今上圣旨,在法理上所代表的含义,截然不同。

  二者相较,前者远胜后者,也丝毫不容违逆。

  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不忠不孝之人,天下共击之。

  心腹明了此事如何要紧,略经思索,自怀中取出一封檄文,递与承安看:“这是我亲手抄录,决计没有半字作伪!”

  承安伸手接了,仔细察看,前半段不过是照常斥责,后半段里,抨击之辞愈见猛烈,他只看到“彼辈正如嫪毐之流,刑何能缓”,便将这份檄文信手捏成团,扔到脚下,踩了上去。

  “秦王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而遂迁太后于雍,”他神情冷锐,语出讥诮:“怎么,圣上也有这等志向吗?”

  心腹神情激动,跪倒于地,扬声道:“殿下,长安已有杀心,事到如今,请早做决断,免失先手!”

  “他既不仁,我何必留情,”承安嘿然冷笑:“持我印鉴,去传人来!”

  承熙果然是被先帝教养长大的,这样快便将事情理顺,给了天下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消能将自己杀了,这事儿即便闹得再大,也能很快平息。

  承安不怕死,也不在乎自己这条命,可他在乎锦书,在乎一双儿女,也在乎他们这个小家。

  秦王杀嫪毐后,又杀其二子,迁太后于雍,这种事情,承熙做不出来吗?

  或许做不出来,或许做得出来,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也不知道,但承安不想赌。

  要是输了,他赔不起。

  挺直身体,曾经在边疆纵横的楚王,似乎又回来了。

  “张毅,”大步往庭院里去,承安道:“你亲自带人,守住这里,照顾好夫人与两个孩子,倘若出事,我唯你是问!”

  ……

  锦书听得外间吵闹声,却不知发生何事,依次安抚过一双儿女后,方才唤人入内:“怎么了?闹哄哄的。”

  “殿下嫌外头院子里那些山石杂乱碍眼,叫人收拾了,”侍女道:“夫人暂且安歇,奴婢吩咐他们轻声些。”

  “站住!”锦书厉喝一声:“到底是怎么了,你一五一十的说!”

  侍女神情有些犹疑,下意识去看外边守着的总管,见他点头,方才低声将发生之事说了。

  “先帝遗旨?”锦书当初离宫,亲手将那圣旨烧了,现下怎么可能再冒出来一份儿:“你确定吗?”

  “确实是,”那侍女道:“奴婢绝无半句虚言,否则任由夫人处置。”

  锦书哪里还顾得她说些什么,只觉头脑中嗡嗡作响,满心混沌。

  怎么回事?

  那道圣旨,承熙是从哪儿得来的?

  他既然敢拿出来,想必是不怕前朝臣工验看的,必然为真,也就是说,自己当初烧掉的,是假的。

  锦书眼睛微微一合,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那道圣旨便被她留在甘露殿,而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是不在宫里的。

  承安为救她受伤,二人留居清河行宫的时候。

  如果承熙暗自将圣旨替换,只会是在那个时候。

  扯开嘴角,她勉强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或许,许多事情……真的是早就注定吧。

  ……

  大概是小孩子们特有的感觉,这一日之间,永宁与永仪都极不安稳,饶是锦书哄着,也哭了好几回。

  白日过去,夜幕袭来,承安依旧没有回来。

  他做什么去了?

  隔着一层窗户,锦书瞧见院子里灯笼散出的光,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色静谧,马蹄声传的很远,叫人难掩担心。

  永宁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头,锦书有些心疼,伸手去抚,却听不远处应和之声响起,随即是被刻意压制住的脚步声。

  承安回来了。

  像是刚从沙场厮杀回一般,他身上虽无血迹斑驳,却别有一股肃杀之气,凛然而犀利。

  大步到了她身前,他道:“锦书,你是我的妻子,是吗?”

  “当然是。”锦书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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