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澜正在将鱼饵挂钩,呵呵一笑,问她:“此话怎讲?”
“景国公李韶安上了你的大当,被骗开平豫关,以至密州军长驱直入,做为丢失京城的罪魁祸首,竟然只是降了爵位,仍然大权在握。他和平南王都主张招安费长雍,全力对付杜昭,好生古怪,我才不信费长雍那小子会接受招安。”
“我也不信。招安说起来好听,其实是天下三分,朝廷担心另外两家联合,抢先笼络住长雍,想联手先解决杜昭这个心腹大患。”
他右手挥杆,左手将线坠抛出,渔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诱饵落入崖下水中。
稍停,他坐下来接道:“长雍现在身处风口浪尖,使出浑身解数,走一看三显然不够,至少要走一步看十步。平南王司徒翰这个人我和他多有接触,你不要觉着他只会打打杀杀,有消息说他奏请皇帝派了户、金、仓诸部十余名主事专门负责同邺州打交道,个个都是财政收支上的老手,我估计着司徒翰是想借这些人的经验,找到长雍在内政上的破绽,等需要的时候好对他施以致命一击。”
若没有费长雍横插进来,向她求亲那回事,明月会疑惑谢平澜和费长雍明明是朋友,为什么不帮一帮他,而是选择袖手旁观。
现在她有点不好开口,暗自寻思大约他们“天行”做事就是这样吧,谢平澜当初在那艘游船上曾说过,大家只要初衷不变,各凭本事,或许那时候他和费长雍就已经有了分歧。
“你其实还是看好杜昭,认为费长雍不会成功是不是?”
“长雍若是能成事,我自然会支持他,但现在看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相比之下,杜昭那边就要容易的多。”
“怎么说?”
谢平澜一挑眉:“有鱼上钩了,等我一下。”
起杆钓上来一条黑色小鱼,谢平澜一看就乐了:“鲈鱼啊,人生贵在适志,远离是非之地,好应景。回头我们也做菰菜羹﹑鲈鱼脍。”
明月应了声好,催道:“快说快说。”
谢平澜把鱼收了,钓杆放到一旁,洗净了手,将明月揽入怀中,抚着她的秀发:“说什么,你何时能洗手作羹汤给我尝尝?”
两人都知道,他这“洗手作羹汤”另有深意。
明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面颊贴在他胸腹间,嘻嘻笑道:“这个呀,我说了不算,要不先做一半,另一半欠着。”
谢平澜怔了怔,反应过来她那意思是先“洗手”,将“作羹汤”欠着,心中柔情涌动,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朵:“再等下去,我都老了。”
明月嫌痒,把脑袋往他怀中拱了拱。
谢平澜失笑,说回原来的话题:“长雍太激进了,天行是柄双刃剑,用得不好伤人伤己,我不看好他的原因大致有三,一,他根基太浅,志向却太大,凭借一己之力要彻底推翻旧有的格局,伤筋动骨不说,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二,一旦开战,他要兵没兵要将没将,势必要加重赋税,全州征兵,邺州本不富庶,上次能安然度过粮荒已经不易,他再有本事,也难为无米之炊。还有第三点,就是他同马康才那些人的矛盾。要照他的《肃贪核赃廿九条》,他手下那些官儿无人不该杀,你说谁会真心实意为他做事,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
明月仔细想了想,觉着谢平澜所言颇有道理。
等她和谢平澜消磨大半日,提了钓杆木桶相携自崖上下来,便听到来自京里最新的消息:原密州通判宦成私下同朝廷方面一直有书信往来,被汤啸查获,禀明杜昭之后缉拿下狱。
外边如此动荡不安,不知道他们藏身于这小渔村,还能逍遥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
第149章 出山
密州通判宦成下狱这事叫谢平澜呆怔了一瞬。
明月去过密州, 对密州知府姚鸿煊和通判宦成都有所耳闻, 这两个都是所谓的京城派。
密州是杜昭的龙兴之地,姚、宦二人几乎算是他麾下数得着的文臣。
宦成以通敌下狱, 姚鸿煊就算能摘得干净,也肯定会受到影响。汤啸这是打算趁着谢平澜不在,大肆排除异己, 将同朝廷沾亲带故的那些官员全都除掉么?
明月估计不到谢平澜会有什么反应, 看他很快就恢复如常,没事人一样同身边人有说有笑,不禁倍感诧异。
她心里藏不住事, 在谢平澜身边转了一圈,觉着若不问明白了,今晚怕是睡不着觉。
“喂,宦成被汤啸抓起来了。”
谢平澜循声望来, 见她两手叉腰俏生生而立,不由笑了笑:“我又不聋,听到了。”
“你就不准备给汤啸点颜色看看?不像你谢平澜啊。”明月面露狐疑。
谢平澜成竹在胸:“我猜杜昭也是这样想的。”
“啊?”
“书信往来算什么, 谁无亲朋故旧,那些靖定籍的文官同朝廷藕断丝连杜昭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汤啸不会蠢到抓着这点不放,宦成下狱肯定是有别的罪证, 至于为什么放出这等风声来,多半是杜昭想我沉不住气,出去为他奔走。”
这是杜昭想逼谢平澜出山的小花招么?明月这才知道谢平澜辞去差事, 离开京城,杜昭其实是不怎么情愿的。
“这次你准备袖手旁观了?”
“对。”
谢平澜说到做到,京里不停有消息传来,都是些汤啸又打压了谁,密州军的京城一系中谁又倒了霉,谢平澜听过就算,半点不为所动。
不但是密州军一方,永州的朝廷这半年当中也有不少变化。
七月初,先皇后所出的皇长子病逝。
原本皇长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谢、李二妃虽然受宠,但她们的儿子年纪尚小,谢贵妃的儿子今年九岁,李贤妃之子才刚四岁,时不时还得叫大人抱着,再加上不是嫡出,故而对皇长子够不成威胁,可现在随着皇长子的丧事办完,就到了李、谢两家各展神通的时候了。
论资历,贵妃要在贤妃之上,但贤妃有景国公父子支持,相较之下,谢家虽是一门双侯,两位侯爷在朝中都没有太大作为,给谢贵妃的支持就远远不如李家。
天下人都觉着他们两家且得明争暗斗些时候,而平南王司徒翰的态度在其中举足轻重,司徒王爷若是倾向哪位皇子,哪位皇子便占据绝对优势。
八月中秋前后,景国公遣媒人为世子李克明向平南郡主提亲,不出意外地被拒了。
但两家没有因此产生龃龉,八月底皇帝从丧死的悲痛中缓过来,出人意料下了圣旨,立李贤妃所生的皇七子为太子。
谢家在这场太子之争中败下阵来,眼下后位虚悬,太子之母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谢贵妃失去的不仅是儿子来日君临天下的机会,还有垂涎已久的后位。
可想而知,谢家人在永州的日子会变得十分不好过。
立太子这么大的事,只叫谢平澜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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