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什么本领,不,就算有,我也没有很想让你瞧,我只想回去剥蟹脚——
福佑没来得及出声拒绝,人已遭桃花以仙纱卷走,一把扯上了天外天。
喂喂喂!这是要比什么?!不能好好站在地上,两人猜几把拳了事吗?三战两胜嘛……
桃花本意要与她拚比舞姿,那是花仙最擅长之事,岂料飞上天,正是她霉运最旺盛时,竟闯进了献果的仙鹤群里—— 「嘎!嘎嘎嘎!」哪个不长眼的?!群鹤因队伍打乱,慌张啼叫,满天躁乱。
「呜哇——」桃花惨遭乱翅挥打,芙颜还被鹤喙鹤爪所伤,她心急挥臂,想保护头脸,她手中仙纱纠缠的福佑,跟着岌岌可危,在天际不住摇晃。
仙鹤群四处凌乱飞腾,嘴衔的果篮掉落,鲜美仙果撒满天。
桃花连被五颗仙果颜面直击,打得她眼冒金星,鼻血淌下的同时,两眼一翻,居然昏厥过去。
「喂!你别晕呀!你快点飞起来,要掉下去了呀呀呀呀呀呀——」下头福佑惊呼连连,此刻即便是面瘫,也会吓到变脸。
可惜变脸亦无用,只能眼睁睁看桃花飘坠,连带纠住她,一并往下扯。
底下,是广阔无垠,如江似海的滔滔仙池。
一粉一白的身影,坠入烟岚轻弥,氤氲漫漫的池中央。
梅无尽说泥人忌泡水,时辰一久,泥身会化开的,擦擦澡、淋场短暂小雨,倒没问题。
她有时贪凉玩水,澡池中浸泡太久,梅无尽便会在外头猛敲门,催促她快快离开水里,轻笑言道「我可不想从澡池里把散成泥的你,一把一把捞上来呐。」
澡池的水便如此,换成整座仙池池水,又该是怎样?
她会融化吗?
在仙池池底,化为泥沙,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梅无尽就算想捞,也捞不全了吧?
魂魄呢?该何去何从?鬼差没法子上到天界勾魂吧……她会沦为仙池池底里的一只水鬼吗?
冰凉池水包围着福佑,手脚失去力气,不听使唤,无法抵抗地往更深处坠去。
仙池里好静,池水温柔荡漾,丝丝金煌圣光穿透池面,映照池里一片光明,不
若寻常湖底幽暗可怕。
像鸟一般的鱼群,由身旁悠游而过,身上鳞片闪闪发光,好比星辰闪烁,还有一只蛇状生物,在她周遭盘旋不走。
她一身宽大白裳,载浮载沉,轻软衣料随波逐流,意识仿佛也在水波中飘荡。
思绪越来越浑沌,可是浮上脑海的记忆,竟益发清晰。
相较上世那日的死亡,找不到半件愿意回想,这一回,却有太多太多,争相涌现,她来不及反刍。
没过上多久的好日子,每一天,鲜明清楚,从梅无尽那句「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开始,深深烙印脑中。
和他一块捏泥、习字,他浅笑,示范何谓耐心磨墨、他纠正她握笔姿势,手把手,一笔一画,教她学会自己的姓名。
他是第一个替她夹菜舀汤,要她再添碗饭吃,以及,剥蟹脚壳的人。
如果可以,她真想再为他煮一顿早膳,煮他曾经眉眼俱笑,夸奖「好吃」的咸米粥,再煎上一颗漂漂亮亮的葱花蛋……
蛇状生物再度游近,这回,长尾拍击她的裙摆,鳞片刮过小腿肚,传来淡淡挠刺感,她感觉牠张口,咬向她的肩……
我是泥,又不好吃……她还有心思腹诽。
正欲深入肤间的牙,蓦地一松,逼得恁近的蛇状生物突然转身,飞快窜游而去,仿似看见更巨大可怕的危险袭来——
福佑迷迷蒙蒙眯眸,光与影,水与波,交织成网,而那片虚影的网,被强势破开,划出一道水痕,朝她驰来。
下沉的身躯很快被稳住,往光丝投落处带去,窜出池面只是眨眼瞬间之事。
「才离开没多久,你就能把自己弄进仙池里去。」
梅无尽的笑嗓飘下,让她张开双眼,看见他同样狼狈水湿,白裳糊身,束整的长发散了些许,微乱地落在他噙笑脸庞间,几颗水珠,顺沿颊缘滴淌。
他探掌,掌心拂过她肩胛时,两人身上所有湿息,化为千万晶莹小水点,被术力震弹开来,还彼此一身干爽。
反倒是方才破水而出,连带一同扯上来的桃花,兀自湿漉漉地瘫软一旁,好半晌甫有花仙姊妹们上前为她施救。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他检视她身上是否仍带湿气,手掌泛开暖息,所到之处,烘出一阵温热。
「……我帮你剥了一碗的蟹脚肉,被拿走了,要抢回来。」要说哪里不舒服,就属这件事她最挂心。
梅无尽险些嘴角失守。
他担心着她的安危,听闻她掉落仙池,心急如焚,不顾后果便纵身跃入池中,见池中守兽正欲攻击她,甚至违反天界禁令,直接赏守池兽「炫炀」一掌。
直到此刻,他面容虽带笑,心仍是悬着的,结果,她担心的,只是一碗蟹脚肉
?
「好,我一定抢回来。」有空担心蟹脚肉,代表她并无大碍,脑子也没进水。
他打横抱起她,她嘴里咕哝「我能自己走」,可腿确实有些发软,不知是不是泥泡水的后遗。
他走向众花仙,面带从容微笑,丝毫不见要替她讨公道的动怒神情,音容依旧平易近人,笑靥可掬,开口索讨「我家小娃为我辛苦剥的蟹脚肉。」
桂花花仙立即奉上银碗,物归原主,做了坏事在先,哪敢啰嗦半句,头低垂到不能更低——然后,毫无意外地扭了脖子。
「无尽天尊,她是……你新收的徒儿吗?」海棠花仙扶着腰,脸色疼到有些泛白,步履维艰,却兀自佯装婀娜,抵至他面前。
她已经可以确定,他抱着的那丫头,同样身负霉运,谁碰触到她,谁便凄凄惨惨,她与花仙姊妹们,个个都是铁证。
……徒儿吗?
哎呀,这身分听来不错……他老是我家小娃我家小娃唤她,听起来真像她是他偷生的私生子,若改称她爱徒,旁人也无从生话,指指点点些肮脏诽语。
梅无尽敛眸,笑觑福佑,自己一副很满意的嘴脸。
「是呀,我新收的徒儿,她与我不同,还不会控制力量,所以你们别太靠近她,她无意伤人,可是你也知道,有些东西……锁亦锁不住,溢出方圆几尺间,非我们楣神所愿嘛。」说得一派委屈抱歉不好意思。
海棠花仙一点即通,明白他语意中的恫吓,几乎是马上以袖掩鼻,忍着腰伤,步步后退,自觉太失礼,补上一记福身,连忙告退,逃也似地不见踪影。
「……我哪有什么力量?」福佑被抹黑得很不情愿,听他将她说成一个……人间凶器似的。
「吓唬吓唬她们,日后她们才不敢再招惹你。」
而且,很快的,她「小楣神」之名,不胫而走,靠花仙群的传播,成效惊人。
福佑倒不在意被错当楣神,反正信者信,不信者不信,她已经很清楚,有时语言力量太微弱,根本无法澄清什么。 再者,与梅无尽归类在一块,她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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