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快从后门走,别管女儿!”
鸾淑卖力斩杀亡灵,无心管顾其他,推走了爹,爹又自己折回来,缠住女儿的手非要拽着女儿一起离开不可:“不行,要走一块走!”
“爹,都到什么时候,你怎么还犯糊涂!”鸾淑急得皱起眉头,狠劲下斩断了一只厉鬼。平素爹那么明智的人,关键时刻犯起傻来,大难临头各自飞,他难道不懂么?她内心里火急火燎的。
她走到大江南北,这些亡灵便会跟到大江南北,她走到街上,街上的无辜老百姓如此之多,他们都在快快乐乐逛着街买着菜,家中又都有亲人在等待他们的归来,岂能因她的缘故而死?
该走时不走,现如今想走时没了门儿。
鸾淑推拉着爹往后门走,谁想这些亡灵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便一股脑涌来,缠上爹脆弱的凡体。黑烟渐渐吞噬了爹的身体,合二为一。
现在的爹已经丧失了人性,一双眼染上了腥风血雨。
鸾淑全然不觉危险已近在咫尺,却还不知死活在云老爷面前晃悠:“爹,爹,你怎么了?!”
“啊——!”云老爷仰脖,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怒吼,如深山中的野兽,歇斯底里长啸,似要将天破出苍穹来,才肯罢手。在这一声吼叫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此的弱不禁风,宛若二月春风那般无力,遮风挡雨的屋檐亦成了脆弱的风筝掀起乱飞,精美的瓷器碎了一地,天在翻滚,地在覆灭……
轻若寒蝉的鸾淑被这一声可怕的怒吼,连连冲击,连连后退,止不住向后移动的步伐,大风刮得她难以睁开眼,最后被逼着撞在红漆的顶梁柱上,吐出口新鲜的血腥子,才将四移的步子止住。
这一撞,威力不轻,鸾淑捂住绞痛的腹部,试图站起身,继续拼命,却惊觉浑身的力气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了,后知后觉,她喝的酒里下了药。
云老爷捡起地上的长久剑,僵硬地走来,横眉冷对着鸾淑。
鸾淑只得不停地往后退,失声恐慌地叫唤:“爹,爹!你醒醒,是我,鸾淑……你的女儿!你要杀我吗?!”
丧失人性的云老爷早已听不见她的叫唤,临死前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没用的。云老爷举剑,一步步向她靠近。
剑尖泛射出一阵阵寒光,射落在她的眼眶处,惊慌的眼泪打颤落下,晕开薄面上的胭脂水粉,鸾淑狼狈地在地上爬着滚着,似一只卑微的贱虫嗫嚅、蹒跚、逃命。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不想死,她的大仇尚未报,子矜还在牢里等着她去救呢,她怎能轻易死去?图儿还未长大成人,她怎能先一步去死?云姑娘亦不希望的吧,不希望死在亲爹手中。
“叮铃铃!”
是什么如响心门?是什么如此清脆?
千里铃铛,千里寻他!
她睁大泪眼,静止不动。
“暖儿,别害怕。”空灵的男声涤入心间。
凛冽的剑光四射,訇然墙角坍塌。
她浮在半空中,轻飘飘,宛如一根鸿毛。
“暖儿,是你召唤了我。”头顶传来一把轻柔熟悉的声音。
那年,风雨交加,他带着墨图逃上云之天,半路吃鬼狐竟杀了出来,掳走了墨图不说,还将他封进冰天雪地的寒窟里,任他受尽折磨冰冷。幸而,适才暖儿的呼叫声,唤醒了他。
鸾淑颤颤地睁开泪眼,映入双眼的是啵啵的碧海一笑,阔达且温暖,照亮她不安漆黑的双眼。
“啵啵!”鸾淑一头扎进他的胸口,泣不成声,所受得委屈与苦难,竟都化成易碎的眼泪流淌而出。
“别怕,我永远在你身边。”墨子矜低头亲吻着她的柔发,深嗅着那久违的沁心发香。
她再怎么变,再怎么的改头换面,只需一眼,他就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出她来。
墨子矜淡漠低眼,只见脚下的人鬼飞上半空,持着刀剑杀来。
当此时,子矜安静地抱紧怀中受惊的美人,低声询问:“暖儿,你听我说,现在的云老爷已经不是人了,我杀了他,你会恨我吗?”
若是不杀他,只会被杀。
“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鸾淑低声抽泣,她不想……
虽然云老爷不是她真正的父亲,但他们相处过一段日子,日久了,她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爹。温暖的大家庭,失去谁,都将是不完整的。
疾剑刺来,墨子矜抱着鸾淑缓缓侧身,白衣翩跹,薄剑割断他的一缕青丝,险些割伤他完好的脸庞。
“回答我。”
“我不知道!”她在逃避现实。
墨子矜复言,低吼:“你必须回答我,不然我们都将死!”
现已容不得她考虑,只是他顾及她的感受。
不……他们不能死……可是……云老爷呢?
鸾淑痛苦挣扎了一番,终于狠下心,紧紧攥着他的胸口,耗尽浑身的力气挤出那么一个无情字:“杀……”
她心里是有多痛,才会抓得他的胸口跟着隐隐作疼?
柔和的光芒自他的体内向四周扩散,蔓延,温柔的射线穿过世间万物,撒满府邸。
“啊!”最后一声低鸣,随着最后一抹夜色湮灭。
云老爷的躯体缓缓及地,他们亦缓缓及了地。
一切归于宁静,杯盘狼藉,满地躺着的皆是破砖烂瓦,前一时辰本还繁华热闹的家景,此刻凄凉无比。
“暖儿,我该走了。”墨子矜轻轻将她安放,转身离去。
她起身奔跑,双臂扑上前环住他的身体,紧紧地圈住他,画地为牢,不想他走,难过问:“你去哪里?!”
“回天牢。”淡淡的语气,没有一丝悲凉。
他该走了,再不走,赵暻便要来了。
她的任性,有时会把人害死,她知不知道?
只有墨子矜是个傻子,甘愿被害死。
“我会把你救出来的,子矜。”
虽是不舍,但她还是狠下心了。踮起脚尖,贪婪地吻了吻他的脸颊。
温热的一个吻在他面颊上停留了几瞬,仅是短暂的几瞬,却深深烙进他的心。
“你走吧。”她松手,含笑目送他远处。
他拂袖离去,一抹月白的身影消失在她的朦胧的视线之间。
“扑通!”鸾淑跪在云老爷死寂的尸体旁,撕声恸哭,“爹!爹啊!爹!”
到底是谁?谁安排的?背后绝不可能仅是衾老爷一个凡人,能做出的事?那锦囊又是谁交由他的?
衙门的人手赶来,一切为时已晚。
几日后,云昭仪送了云老爷入土为安,办完白事,不敢多停留,又马不停蹄折回宫中。她放心不下娘,怕娘想不开,特地让亲朋好友加以照看,桃儿亦愿意帮忙照顾娘,她感激不尽。
回到宫中,识大体的云昭仪并没有流露出过度的悲伤,衣着上规规矩矩,为守孝摘去发上的金花冠,发上只插了一支温润的良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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