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没有人能够轻易地将她碾死,只有她能轻易碾死他人。她笑,咧开嘴张扬大笑:“痛快,真是痛快!”
她杀了墨子矜,终于杀了赵暻的心上宠,他会疯掉的吧?疯掉更好!这是他应得的报应,谁让他当初毁灭了她的家国。
他犹如一片梧桐叶,张开双臂,慢慢往下坠,一瞬间长期困扰他的纷乱思绪一切皆烟消云散。他享受死亡的过程,享受刮进耳朵的微风,柔柔痒痒,似伊人在他耳边吹气。
他将离开人间,去到另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没有他的亲人,没有希望的光芒,没有欢声笑语。只有黑暗,无尽的暗夜,油锅与铁钩想念着他……
万籁俱寂,河水逆流,一道柔亮的光芒迸射万丈,覆盖了天与地。往下坠落的身体,停在半空。
他睁开疲倦的眼睛,只见另一个自己,稀薄且虚化,看不真切。他温雅微笑,执着玉笛,朝他伸出迎接的手,点点头,示意他握住他的手。
树林下的辛阳看着半空中百折不挠的墨子矜,气急败坏,朝着空中的柔光发出连环气波,试图将他打落。
然后,打了十来下,那东西屹立不倒,犹如万年不灭的月亮茕茕独立。
犹豫不决的墨子矜,终是下定决心,慢慢向他伸出自己的手,与他的手粘合在一起,一瞬间,两个人漂浮着,十指连心,身体缓缓旋转,绽放出更为强烈的白光。
底下的辛阳罢手,不可思议看着半空中正在净化的东西。迸射而出的万丈白光似藏了暗火,抹在皮肤上,竟会烫人,如置火海。
似曾相识的笛音响起,飘散远方,在静谧的林间来回飘荡,闯过高山低谷。枯萎的小草,开出小花。静止的流水缓缓流出夹缝。阴郁的云朵染上了雪白。枯黄的树木吸吮甘甜的黄河之水,残枝长出了绿肥的叶子,轻风曳,茂密的枝头窸窣作响。
“这是……”辛阳瞪大惊恐的眼睛。
清冽悠扬的笛音钻进她的头脑,挑动她的每根细密的神经,脑袋里就像是生出了一只小怪物,在她的脑袋里蠕动挣扎,欲把她撕裂不可。
“啊!啊!啊!!”她痛苦地抱住几近撕裂的脑袋,瞪着立在树上悠然吹笛的墨子矜,大声嘶吼道:“别吹了,我叫你别吹了!啊!”
她抱紧欲炸开的脑袋,撕声尖叫,掌心运力,却也运不出一分力,体内的魔力似被那笛音净化了。
墨子矜不理会她的嘶吼,悠然自得地吹着玉笛,就像儿时那里,坐在大石头上,吹着玉笛给辛苦劳作的奶娘听,奶娘听后,可高兴了,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可惜的是,他在亦没有机会吹笛给奶娘听。
终是受不了笛音绕耳的辛阳,只好善罢甘休,挥手离去。
墨子矜停下按笛孔的手,收回最后一丝笛音,摘下一片绿叶,夹在葱白的指尖,有些许苍凉,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快离开,不再多陪我一会儿?”
他抿出一记若隐若现且不知意味的笑。
又留他一人孤独寂寞?
天大明,打斗一夜的墨子矜想来累的欲踹口气,却还坚持走路,走到西边的溪桥头与弟兄们会合。
焦急等待了他一整夜的尼玛哈茜,两只大眼睛盯着路口,盼望那身影跳入视线。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踩着轻盈的步子,衣袂蹁跹,平安归来了。
尼玛哈茜雀跃起身,小鸟般跑了过去,迎接他,给了他大大的拥抱:“太好了,阿古平安无事!”
她高兴地差点忘了分寸,要亲吻他的脸庞,要知道她在家里时,与哲哲碰面,都是亲亲嘴的。
将士们亦高兴地迎了上来,悬在崖边的心总算拉上岸了。有将军在,他们不需担惊受怕。
“我们继续上路吧。”墨子矜淡笑粉饰太平,一切安好,好似适才什么都不曾发生。
一行人整装出发,缓步入井陉境地。行了大致一时辰的路,前方竟有难民落荒而逃,向着反方向逃去。墨子矜命人下马,找人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恍若前方有虎,亲近不得?
立志得令下马,拦下逃亡的人,硬声问:“你们跑什么,发什么了什么?”
“前面打战了!”百姓争先恐后,抱着各自的包裹逃命要紧,哪儿还顾得上家田。
墨子矜蹙起眉宇,抓紧缰绳狠抽在马背上,命道:“种将军有难,将士们跟本将军往前冲!”
“是,白玉将军!”众将领命。
铁骑飞跃,踏过杂草,扬起厚重的尘土。
尼玛哈茜抱紧阿古,没了胆量,害怕落下马背,手心不觉出了些热汗。从小在草原策马奔腾的她,怎会害怕自马背上摔落?她真正害怕的是,看见战场上飞扬的血肉与肢体,看见族人与宋人自相残杀的场面。她害怕分出胜负,不管谁输谁赢,都是不理想的,双方脸上的光彩皆会。她最怕的莫过于,这一次,阿古会将他送回金,她在亦见不到阿古。
不远处浓烟袅袅升起,硝烟弥漫,沙场嘶吼厮杀的声音愈近,仿佛近在咫尺。
白玉将军带领着一匹精兵强将快马加鞭,速速赶往交战地。
骏马踏血红的溪水,直奔岸边的荒地,那里两兵已陷入热火朝天的厮杀搏斗,刀枪剑戟铿铿锵锵,横尸遍野。宋军仅剩寥寥无几的几百号人,殊死搏斗,死伤惨重,种将军有难,前有狼后有虎夹攻,难以脱身。
墨子矜一骑强劲的骏马,飞奔向种将军,伸出援助之手。不想只差那几步,便要来到种将军身边,救他于水火之间,鲜血喷来,溅了墨子矜一身,定睛间,种将军鲜淋漓的头颅落地,死不瞑目,生前最后一抹茫然的表情固定在了此刻。
他静静看着地上死寂的头颅,登时没了知觉。他才刚来,还没与种将军打个照面,他怎么就先一步走了,竟以这种不忍直视的姿势死去。
他痛心疾首,自己来晚了一步,否则种将军不会归西。尽管痛心,可这是在战场,分不得心。拔剑出鞘,运剑刺向金方将帅。
完颜宗望转身,扬刀一挡暗剑,粗劣嘲笑:“你们宋狗是不是都喜欢卑鄙,只会搞偷袭!”
“卑鄙的是你们!”墨子矜低吼,与他单打独斗。
他的流水剑虽不及他们金兵的大刀肥大,但他的剑可是这世上没有的,独一无二的,俗刀不值得与他的流水剑相提并论。还有他的剑法更是出神入化,他们只是单一的仅会使用一身蛮力的野牛。
墨子矜握了满把剑,眼明手快,剑如飞风,坦腹刺,翼左击,旋风格……打得完颜宗望晕头晕脑,找不着北。
他并不是在这里与他打着玩的,他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赶来的路上,他已经命了立志,携着其余存活的士兵往天威军逃。种将军亡,井陉已被金军侵略,他们不得不逃命要紧,能守住一寸土地是一寸土地,能保住一条命是一条。
一剑拍在完颜宗望持刀的手,他犹触电手麻,大刀落地,被打的滚下马,狗熊一般狼狈好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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