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青衫大褂的老者慈眉善目,温笑而立,抚了抚自己雪白的胡须,将手从堂木上移开后,轻咳一声,开始说话。
“今日老朽要给大家讲的是,咱们天朝刚逝的凌月皇后,闺命慕锦月。”
那方才进来的青年本疏松的眉目在听那说书人提及到慕锦月三个字后,全身如注铅石,整个人都僵住。
到是那孩子瞪着一双清明无辜的鹿眼,颇有兴致的托腮聆听,到没注意到自己爹爹的反常。
“说到咱们这位凌月皇后,那可堪称为千古流芳的一位贤德皇后,他跟咱们天朝的皇帝可谓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的一对帝后。她入宫前是千古难见的才女,写的一手锦绣如星的小字,绘得一手惊煞天下的丹青,但入宫之后却再也不曾提过笔,此事缘由一直是个迷。“
”早些年间,在皇后入宫之后,朝堂迎来风云巨变,这与前朝斩不断理还乱的后宫,在这位凌月皇后的管制下,偏偏一点岔子都没出,可见这位凌月皇后御下的手段非常人可测。“
”但即便再如何心思缜密的人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当凌月皇后将所有心思放在內宫其他妃子身上的时候。凤仪宫中有个宫女将一些凌月皇后,与辞官归去的太宰大人赫连鸣谦之间的蛛丝马迹揭露出来,可谓闹的是满城风雨,百官纷纷上书要废掉这位闺中不守妇道的皇后。”
“咱们这位皇后真是好魄力,她着皇后盛装登上朝堂,将百官的折子让人当众大声宣念,足足用了一天的功夫才尽数诵读完毕,那念折子的大人,都差点背过气去。”
“但这菱月皇后却面色从容淡定,移目到脸色已经铁青的皇上身上,只轻问了一句,‘皇上你信吗?真要为这些空穴来风的事情,废掉月的后位?’当时皇上起身从龙椅上走下来,将凌月皇后的手捧在心间,温柔的回了她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便将这风起云涌的废后事件扼杀干净。”
“凌月皇后在后宫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据说连后宫翻牌侍寝之时,皇上都交与皇后全权做主。久而久之,宫中的嫔妃也就明白了,虽然皇后膝下无所出,但她在后宫的地位跟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没有一人可以撼动半分,以前宫中嫔妃都是争皇上的宠,但凌月皇后入宫后,却成了巴结皇后的青睐。”
“凌月皇后曾是与峥嵘四君子齐名的并蒂双姝中一朵,有人曾传,她清浅一笑,如明月当空,倾尽天下,但她自入宫,得如此恩宠,无上权威,却再也不曾笑过,常年郁郁寡欢,不到而立之年,便香消玉殒,真是可惜呀。”
“凌月皇后辞世后,皇上抱着她痛哭三日,水米不进,不眠不休,最后体力不支,晕厥过去,醒来后,一反常态开始振作起来,着手处理朝政。私下有人传,说是凌月皇后托梦劝解的功效。但细究缘由,怕是只有皇上他自己知晓了。”
说书先生一声长长的叹息,有些惋惜抚了抚自己雪白的胡子,此时有一目色清明求学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
“听闻入宫的秀女必在手腕上割一道疤,也与凌月皇后有关,是不是真的?”
听到此突然砰的一声响动,众人移目过去,才发现是那先前进来的玄紫青年,将青瓷茶杯握碎了,猩红的血从指尖流出,他身旁的孩子目瞪口呆的怔住了。
“爹爹~”
那孩子软糯糯的一声轻缓,让那青年茫然醒悟过来,所有皱了皱眉。不发一言,起身扯住那孩子,匆匆离去。
客栈厅堂之内沉寂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父子看过去,发现方才昂首挺胸进来那个青年男子,走出的步伐竟然有些踉跄不稳,如此平坦的道路,他竟然屡次摔倒在地,像是被抽走了力道一般,引得大厅众人面面相觑。
直到那迥异的青年男子完全看不见了踪影,大厅众人才回过神来,那讲书的先生才接着自己方才未曾说完的话,继续娓娓道来。
这一夜的月分外的明,回来的路并不算长,他连翻数次跌倒在地,连路上遇到的学生跟他打招呼都顾不得回应,他仓惶失措的逃回了碧华书院一所隐蔽的院落,将门框紧锁。
☆、番外之何似收归碧玉池 2
院落小道的蔷薇攀在青石板两侧,零星的打着骨朵,亦如他们在风涧凉亭的蔷薇花道初见那日,春风明明只是轻柔的拂过脸颊,但他的心却似被凌迟了千千万万遍,痛似刀绞。
赫连鸣谦踉踉跄跄走到花道尽头的凉亭内,精巧的石桌空无一物,颤抖的手掌拂过桌心,他拂过的那一块慢慢升起移开,露出一朱红色锦盒,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似是多年未曾打开过。
锦盒没有上锁,轻轻一掀,里面有一支茶花形状的白玉钗,跟一枚摔成两半的紫玉印章。
他将玉钗跟印章同时捧在手心里,明月静默的挂在漆黑的苍穹,像极了她那双清淡柔和的双眸,入目亲和温润,但触及到心底却是一道刺骨的寒气。
那日也是这样一个寂静的夜,她在碧海之岸用一块眉石绘出一个温暖的家,那时候她眸光温似春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款款柔情,让他以往搭建的层层堡垒,溃不成军,那一刻他真的想过,抛开一切带她远走高飞。
他无法看她成为别人的妻,所以在她入宫之前辞官归隐,在留有他们最珍贵记忆的地方,为她建成了一个她所期盼的家。
他一直殷勤的等,痴心的盼,妄想着或许有一天一切尘埃落地,她可以从刀山火海中脱身而出,来看上一眼他为她而建的家。
于是他不去探听所有关于临都的消息,避绝所有是是非非,自欺固执的等着,只要还没结束,只要得不到音讯,他便可以等下去。
无论是如他所愿,或者等成绝望,至少还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他都愿意等下去,那时哪怕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他也要倾尽多有,绝不再负她。
如今她也不过只活了二十九载,便与世长辞,他懂她为何不再持笔,他甚至能懂她因何再也笑不出。
当初玉和跟他说起,她提及揽月阁窗前那株桃树的由来因果时,他便该懂,她心里的人是他,并非完全是错爱了。是他的猜忌,是他的懦弱,才让她如此年轻便郁郁而终。
啪~啪~啪~,几颗泪珠落在石桌上,聚集成一小片反着月光的水渍,顺着石桌凹下去的纹路流下来,落在刚刚露出头的嫩草上,晶莹的心慌。
他这一生只为一人流过两次泪,那一次是为她那一枚决绝的吻,这一次为他希望的冥灭,那一次只有月知,这一次依然只有月知。
都说在深刻的往事,早晚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变的淡了去,但为何跟她有过的点点滴滴,都在脑海中如此的清晰,清晰的仿佛就发生在须臾之间。
赫连鸣谦转眸看到院落中心,那白瓷花盆之内,在夜风吹拂下,微微轻颤的嫩荷,沉沉的目光突显一抹怔愣。
前些年的一个初春,他去了一趟那传言长过青色莲花的湖泊,碧叶连天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水面,美的就像她那个人一般,沉静柔和,不知不觉便浸入了骨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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