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昔时的温柔声音就在耳边,洛达心痛如绞,双手抚着小腹,低眸道,“可是我更相信青云姐姐。你知道吗,倘若此次你未起杀心,她便打算再也不提往日之事,只可惜,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仍然不相信她会就此放弃自己,何硕伸出手,想碰到她:“达儿,达儿你听我说……”
“你所犯下的罪孽,我会与你一同承担,”温柔地抚着小腹,她的声音趋近平静,眸底晕上万般怜惜,“咱们的孩儿,我会好好养大。”
你且一人赴黄泉,余下的红尘苦难由我独身来过。
天牢中一声凄然长啸破空而出,似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竟还透着一丝欢喜。
只是,无论那声长啸有多么惊心动魄,终究还是在片刻间在天地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就像有些事,一转身便是一辈子。
曾经的三驸马为冒领军功而滥杀无辜被判处斩首之罪,消息传至京城城南一处僻静的小院落时,青云正坐在院中看着天上悠闲的云朵发呆。
带来这个消息的青雪将挑拣好的衣物放在石案上,看了一眼身着男装却依然插着那支垂珠木簪的青云,有些疑惑地道:“这支簪子也戴了很长时间了吧,既然换上了男装,也总该换掉了。”
不由抬手抚过珠子的青云回过神来,有些恍惚地喃喃道:“是啊,该换了。”
“没想到洛达竟当真愿意助我们除掉杨不凡,”从屋中伸着懒腰过来的青雾感慨道,“外人都道他们成亲以后琴瑟和谐,我原本以为她是断然不舍得的。”
“她深爱的人是剑客何硕,而非逃犯杨不凡,”过了半晌,青云才平静道,“更何况,她只是看似柔弱。”
“她如此决断,倒是与那些只顾着藏污纳垢的皇家贵族有着天壤之别,倒也不枉当年你为了她违背族长命令,即使叛逃也不伤她性命。”青雪迟疑片刻,轻声问她道,“是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她了吗?”
青云摇头:“她不知道他其实是赤真族人。”
终究还是不忍告诉她,她的夫君其实还是个为一己私利残杀同族的小人。
青雾哼了一声,鄙夷道:“那个臭小子,才十四岁就跟着他大哥残杀族人私吞财物,难怪我和雪找了他这么多年都杳无信讯,原来是在深山老林里躲了五六年,倒是有耐性。”
作为赤真族专门清理门户追捕叛逆的捕者,杨不凡曾是青雪与青雾多年来最大的耻辱。她们连他的兄长都找到了,却多年来唯独寻不到他的半点踪迹。就在几乎要认定他可能已经葬身荒野的时候,她们遇到了也在叛逃名录里的青云。
那时,已循着蛛丝马迹查到何硕真实身份的青云已身心俱疲。她始终无法相信,冷梅谷中那个豪气干云又体贴细腻的男子不仅已贵为驸马,而且两年多来一直在残杀与自己血肉相连的族人。
当年放弃以公主一命换取自由之身的她从未想过要躲避族人追捕,也未曾后悔过在最后的期限到来时反而带着洛达长闯荡江湖,只是她以为自己早已历经沧桑断然不会轻易被人瞒骗,可真相却远比她以为的要复杂。
与青雾和青雪会合之后,她们利用赤真族的人脉物力终于掘出了险些随着那场大火被封存的所有真相。
那夜突然闯入客栈的杀手是被人收买而至,原本并未要下毒手,目的只是要将她们逼上山去,而在那里等着英雄救美的人,便是早就从朝廷告示中认出她们便是擅自离府的公主与奴仆的杨不凡。
他从一开始便怀抱着荣升驸马的目的与她们接触的,但那时他之所以会选择倾心于她却而疏远洛达,是因为朝廷为免有人在找到公主后居心叵测反而会致使她身陷险境,有意地颠倒了告示上她们画像下面的身份。所以,刚开始时,他不仅早就知道她们是女儿之身,还误以为她便是公主而洛达不过是个随身婢女罢了。
但相处之后,他定然开始起了疑心,尤其是在她单以内功之力读出了那玉牌上被磨掉的几个字时,所以,他以买药之名又出了谷去,确认了他心中的猜疑。
她从未想过,那么多天的朝夕相处,他的每一句几乎都是谎话,只除了一句。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也是我身上最珍贵的物件。”
也就是这一句,让她终究确认了他的身份,该有多么讽刺啊。
送给她曾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牌,应该是他最后悔的事了吧。若非担心因此而暴露身份,想来他也不至于要冒险杀她灭口。
赤真族与当朝天家的恩怨已纠葛了多年,而身为赤真族人的他精心策划着他的每一步,将她和洛达都囊括其中,即便最后他罪有应得,却还是累得活着的人痛不欲生。
何为孽缘,不过如此吧。
☆、第八章 情缘
依照之前与赤真族当权者的协定,她们既然已除掉了族人的心腹大患杨不凡,从此便可隐退江湖,以自由之身安然度过余生。
送走青雾和青雪,院子安静许多,处处透着与世隔绝的清宁。
从晨曦开始,她便在等待一个人,相见后方是终结。
不知何时,外面又下起了雪,她撑着伞站在大雪漫漫中,仿若又看到了当年梅花覆雪冷香逼人。
只不过,她已不再是那个即便外面冰冻三尺却仍能热到心坎儿的青云了。
不知等了多久,风未停,雪尚在,寒冬之下,一只翠羽鸟儿啾啾两声,拍打着翅膀落在了她的肩上。
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声长叹之后,青云收回了悠远的目光,侧头看它时,肩上已经没了它的半点踪影。
一个一袭杏红衣衫的小姑娘笑吟吟地在雪地上旋着裙子,像是空白宣纸上盛开的一朵花,朝气蓬勃清丽脱俗。
想到上一次相见时她老气横秋的模样,青云一时间怀疑她是否生了病该吃药了。
一个默然旁观,一个乐在其中,过了许久,那小姑娘才停了下来。
“久等啦。”明眸皓齿的她笑着,蹦蹦跳跳地到了青云身边,也不招呼一声,一抬手便将她头上的簪子拿到了手中,“天一冷我就犯困,好不容易才醒了呢。”
满头青丝霎时垂落,青云心下一松,却又有疑惑千重,问道:“上次不是说时日一到,它便会自己消失吗?”
已将枯水簪收回掌皿的小姑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啊,但前提是它管用了才行。”
青云一怔,有些不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爱的人根本不是何硕,就算将他整个人都到枯水里都无济于事啊。”她毫不迟疑地道,“你的梦里从来没有出现他,不是吗?”
过了许久,青云才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不可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曾忘了他,也一直在恨着他……”
“就算你曾心里有他,那也是以前的事了。既然知道了他的为人,是个正常人都会移情别恋的,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似是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那小姑娘肃了神情,一本正经地劝慰道,“你之所以心痛难安,是因为怜惜已与他结为夫妻的洛达罢了,也许还会因此而懊悔不已吧,但绝对不是因为对他爱恨难舍。真是想不明白,像你这么爱恨分明的人,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如此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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