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澈愣怔了半晌,向来藏不住悲欢喜怒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惊愕与无措:“师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爹他……”
“与你父亲无关,这是为师的意思。”罗东安抚她道,“为师明日起便要着手搬到城东的新宅子里去,与这里相距甚远,你毕竟是个姑娘家,晚上来回走动不甚方便。”
她想起来他的确在几年前曾在城东置办了一处宅院,而且还曾带她前去看过,的确比如今的罗府要宽敞雅致许多。
她心中难过,语气里含着几分让人怜惜的哀求:“师父好端端地为何要搬家。如今的罗府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师父住了,若是师父嫌弃那里,我可以让我爹在家里给师父辟出一个比罗府还要大的院子来……”
“与此无关。”罗东似乎并未将她的伤怀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时失落,继续温和解释道,“再过两日为师便要去李府提亲,新宅子自然是要先布置起来的。”
她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的困惑脱口而出:“提亲?师父要为谁提亲?”
罗东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低眉一笑,似在无奈于她的懵懂无知。
也就是那一笑,让她在刹那间明白了一切,随即在轰的一声后,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啊,原来师父是要替他自己去提亲啊……
后来,她全然不记得自己之后说了些什么话,又是怎样与他告别的,因为她的心口似乎在那一瞬间被不知从何处而落的一块巨石砸中,压得她整个都喘不过气来。
当混沌的神思逐渐开始恢复清明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中,正独自坐在自己园子里的石凳上。
为了方便练功,她所居小院的园子空旷得一览无余,竟在明媚春日里连一棵花草都看不见,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那道斑驳红墙,看着月亮洒落在上面的光,清澈的眼泪无声地扑簌而落。
师父要娶妻了。
已经这么多年了,原来师父也是要娶妻的。
那时的她心乱如麻,只觉得眼前这月光下的大好春日竟如同寒冬腊月般萧索凋零。
☆、第三章 爱慕
欧阳澈大病了一场,那也是她自从拜师之后第一次生病,让全家人都在震惊中慌了神。
她缠绵床榻了近三日,其间虽然神思有些糊涂,却还是让身边的奴婢去打听了一下罗东要去向哪家姑娘提亲。
在得到答案后,她在惊讶之余颇为失望,心中尽是苦涩。
师父希望她成为可以读兵书持刀戟战沙场的巾帼英雄,但他却终究还是想要一个贤惠淑德秀外慧中的娘子陪他到白头。
原来他还是喜欢上了红妆的女子啊。
第四天,她的病也并未痊愈,只是已无大碍了。她的贴身奴婢惊讶地看着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床,然后趴在桌案上拿起了纸笔,用了近半个时辰才写好了一封似乎只有寥寥数语的信。
她将信小心翼翼地封好,命人送到罗府去,然后近乎癫狂地命人买来最上乘的胭脂水粉回来,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聚精会神地描眉染唇。
时而将眉画得太浓,时而将胭脂涂得太厚,素日里连淡妆都不曾化过的她耗尽了毕生的耐性,反反复复地折腾着她那张本就生得清秀的脸,直到连她自己都快识不得眼前的镜中人了。
她看着铜镜中仿若妖魔鬼怪的自己,竟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洗净后又上妆,全然不见往日里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直到两个时辰后,她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在一大堆她以往从未碰过的女装里精挑细选了一件粉红纱衣换上,然后左摇右晃又匆匆忙忙地出了门,似乎是着急赴约。
这一去,便是几个时辰。
入夜后,见她迟迟不归,婢女心中担忧,跑去禀告了自家主人,但奇怪的是,一向对小姐疼爱有加的欧阳尚书并不急着派人去查找她的下落,只是心情颇为不悦。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回来了。
那天风大,她穿着薄薄的纱衣瑟瑟发抖,脸色也极为惨白,一声不吭地将自己锁到了房里,任谁来都不肯开门。
那一场疯魔,来得猛,去得也快。
只是从那场大病后,她的性子似乎猛然收敛,也变得少言寡语,波澜不惊的神情看起来待人看事皆是云淡风轻,但实则却似乎藏着无数说不出道不明的心事,甚至连往日里她从不离身的那柄长剑都遭到了冷落,被搁置在墙角里蒙了一层灰尘。
她不再提剑,不再动武,不再出门,素日里只是陪在母亲左右,助她料理家中内外的大小事务,如同其他普通人家的闺中小姐一般足不出户不问外事。
但尚书府中人人都瞧得出她不是成长了,而是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
越深的红墙之内便越是藏不住秘密,不过多久,小姐单恋她师父罗大人的传言便在尚书府的犄角旮旯里传得沸沸扬扬,直到欧阳尚书听到了风声。
他勃然大怒,杀鸡儆猴地借机杖毙了几个素日里最热衷传播流言蜚语的下人,这才将此事压了下来。
但从始至终,他的女儿都不曾流露出分毫的羞愤与恼怒。
曾经的欧阳澈似乎如东流水般当真一去不复返,再也对身边所有的事都提不起兴趣,仿若是在被时光拖着向前,毫无生气与活力。
在罗东搬走之前,曾来府上向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欧阳尚书辞别,顺道还有意将自己的师妹引荐给自己的徒儿,但她并不曾露面,只是让人回禀父亲说自己身体不适,以后都不会再练武了。
就这样,曾经日日相见的师徒就此分道扬镳,似乎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若是岁月如此平缓而行,那她也许会嫁给一个与她的身世门当户对的少年郎,从此相夫教子;他一定会迎娶兵部侍郎家的佳人才女,从此前程锦绣。
但意外总会不期而至,让人想不通,也想不到。
本该从此在家事和官途皆一帆风顺的罗东突然先是被退了婚,然后莫名其妙地被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降了职。
有人说他行为不端被未婚妻子发现后所不齿,有人说他恃才傲物不将未来的老丈人放在眼里,但无论是怎样的传言,势单力薄的罗大人似乎不论是被退婚还是被降职都是有理有据的。
在京城被打压了半年之久后,无力翻身的罗东又被发配到戍边做了一名守城小将,从此一去不复返。
本该就此不相见不相念的,可她与他的纠缠似乎才刚刚开始。
因为她从未忘记过他。
在那些她拼了命想要将他忘记的日子里,她对他的相思越来越浓,浓到有时甜到嗓子干哑,浓到有时苦到眼睛发涩。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那一日在收到自己的信后他不去见自己。
她想给他看自己换上红妆后的模样,也许也不比那个兵部侍郎家的小姐差,可他却连一个机会都不给自己。
她一直惦念着这件事,几乎已经执着成痴念。
可向来行事果敢的她却迟迟不敢再去见他一面,也许是因为怨恨,也许是因为羞怯。直到家里开始有媒人来提亲而父亲似乎有意要将她嫁出去时,她才下定决心再见他一面。
52书库推荐浏览: 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