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一想起来,牙都跟着抖?她是个推算时运的,又不是个草堂大夫!
但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嘴短的长明每次只好当做自己是个大夫,违心道:“喝凉水这种事情,也是要看时候的。若是觉得心头邪火实在旺盛,便于正午有阳光的时候,用木盏盛了凉水,端在手里双手交抚,心气潜到肚子里,缓缓地饮入,方可得水中元气。”
实在是想尽了办法叫那婆娘好好将凉水等的不那么凉了再入口。那小子当时便用一种极为崇拜的目光仰视了长明,欢喜地回去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婆娘年岁渐大了,近来每次喝凉水,牙都要疼,于是婆娘在外头逢人便说:“那长明姑娘算命,我看也没那么准,你们别给她忽悠了。”
三姑六婆之口,堪比朝堂御史之能,一传十十传百,愣是将长明的十算十稳拉成了十算九稳,原本心头怀疑长明是口传不实的江湖骗子的人,竟虚心地信了:还会有算错的时候,可见是真的,不是骗子。
长明每日要算百八十号卦,开始还是婚假白丧之事,后来,连自己养的母驴能不能安安稳稳产下小驴崽子都来找她算一算。
他大爷的,忍不了。
于是长明找了翠竹村的老木匠,做了一块木牌,插在小竹林她的住处门口,上头写着:非生死之事不算,非道义之事不算,非过午时不算,每月十五至二十五不算。
前三条还有些讲究,后一条,实在是因为,想拖个懒。
安安稳稳在小竹林里呆上个十日,养养精神,算命什么的,很费心力的。
今日正是十日限的最后一日,钱财已尽,长明满心期待着寻她算卦的人上门。等啊等着,倒先等来了隔壁的那牙婆娘。
婆娘手里拎着两尾鱼,黄着面皮扯着粗嗓子站在长明家外喊:“长明姑娘,长明姑娘~”
长明拄着竹杖达达出来,笑道:“何大娘,你又来算卦?”
一不留神,说错了嘴,何大娘瞪了她一眼:“算什么卦,我是来给你送鱼的。”
长明开了门,何大娘将鱼递给了长明,望着一院子青翠翠的颜色,嘿嘿笑了笑,摸摸腮帮子,道:“长明姑娘啊,我近来,觉得心头火热燥的厉害,想喝口凉水压一压,你给瞧瞧,我今日喝凉水可会牙疼?”
长明觉着自己不能再装个草堂大夫骗人了,便肃着脸色道:“何大娘,如今春寒日重,您喝了凉水只怕会牙疼,万一赶上脾胃弱气,搞不好今晚胃口还会疼。”
何大娘一窒,哼一声,从长明手中又拎走一尾鱼,道:“我突然想起今儿他婶子送了我两块嫩豆腐,可缺着一尾鱼熬汤。”
说完拎着那尾鱼款款地回家熬鱼头豆腐汤去了。
长明摸摸手中剩下的这条鱼叹息:“还好给我留了一条。”
可惜,她也想喝鱼头豆腐汤,却没有豆腐。
若是老天能在此时圆她一块豆腐,人生就十分的圆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19点准时更。
☆、狐狸
长明将那尾鱼落在木盆里,蓄了水,鱼便甩着尾巴游起来。
长明感觉到鱼尾灵活地扫过她指尖,心里安慰,照这个鲜活劲儿,想必能撑到她接了活计,买一块豆腐回来。
大黑跳到厨灶上,对着她大叫。
这声音,似乎有人来了?
长明拎上竹杖出门,耳朵听见来人脚步匆匆,步盘不稳,想必是有什么大事。
伸手触了触院中的东细风,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草腥味。竹林东侧人家常晒草药,上午上山,午间用了饭,方才晒药。想必如今已经过了午时。
是有人来寻她算卦了。
非午时之后不算,这是她第三条规矩。因她上午时分四灵难开,通不了神怪之意。
这世间奇奇怪怪事情多如牛毛,便如她,生来便能通达世间万物之灵,感其心意。也生来就是个瞎子。
因是个瞎子,嗅觉听觉倒格外灵透许多。
那前来寻卦之人不过几步便到了长明家外,抹着额上的汗,大喊道:“长明半仙,长明半仙!”
半仙这个称呼听了无数遍,长明还是忍不住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一县的老老少少可都是实诚人,偏要唤她一个年华正茂的美貌姑娘家叫半仙。
唉,愁人嗳。
长明端着半仙的姿态,肃着脸,大黑也很给面子伏在她脚边,任她轻抚慢揉。
来人还是第一次来请这位半仙算卦,瞧见这出尘不染铅华的高深姿态,先起了十分的敬意,道:“半仙,我家小姐不大好了,老爷差我来请您过府一看。”
长明哦了一声:“府门何处?”
那管家模样的人又抹了把汗道:“我家老爷是县太爷的亲侄子。”
长明点头,伙计报了名头是希望她能稍微快一些,看在县太爷的面子上,他家小姐可等不及了唉。
长明站起身子,道:“那走吧。”
管家一愣,又一喜:“好嘞,轿子就在竹林外头候着呢。”
管家在前头慢行,想着照顾着长明是个眼瞎的。谁料一回头瞧见长明步履轻快,稳准狠地避开根根青竹,看着看着他教一根小笋绊了脚,摔了一身泥。
长明哎哎两声将他拉起来:“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路都不会走。”
管家心里又是一阵敬佩,随手拍了拍泥巴,道:“半仙神采,看的小的慌了神。”
长明噗一声笑了出来:“你这管家倒是有趣。”
在一程有趣的行路中,青木的小轿子将长明送到了安府门口。长明下了轿,撑起竹竿随着管家入门,本以为这个县太爷的亲侄子府宅门第应当不算落魄,没成想磕磕巴巴打一个小门里走了进去。
长明没得防备,差点摔了一觉,管家不敢扶她,只道了句:“半仙小心。”
长明嘟囔了句:“你们老爷好歹也是个书吏,怎的这门头这样窄小。”
还不如她的小院子宽敞自在。
管家尴尬一笑:“老爷说半仙是女子,从偏门进合适些。”
老爷还有更难听的话,管家没敢说出口,老爷说,那等下贱之民,也配进安家,又是个女流之辈,便从偏门进罢。
长明挑眉,这县太爷的亲侄子,可比县太爷还能摆架子。
说起来官家做派,是一直看不上她这种低枝末流的下贱营生,但这临溪县的县太爷是个十足的孝子,每年都要回乡祭祖,拜一拜亡父亡母。前年冬,太爷日日噩梦缠身,梦见亡父亡母道他不孝,可怜见的老孝子哪里能承受这等打击,消瘦病弱一夕之间。太爷夫人自作主张请了长明去算卦。长明一算,哪里是什么亡父亡母托梦了,不过是县府里的丫头忒狠心,寒冬腊月打死了寻到厨房偷吃的小野猫。野猫它娘是个颇有些修行的精怪,来寻仇了。但奉着修行不敢杀生,只好使出这等伎俩,好叫那老县爷自己呜呼哀哉。
长明招了府中的人,叫那野猫精自己找出那丫头,折磨疯了才算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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