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毕竟是当过皇帝的人,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个《禁复私仇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殷云深指了指孩子的襁褓,轻声道:“诏书的草稿就在里面,是薛丞相亲手写下的。”
周嘉在襁褓里摸了摸,终于摸出来了一块白色的碎片。
那是一方小小的不规则的布片,看起来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上面是用血写的几句话,这便是《禁复私仇诏》了。
“离乱以来,兵戈纵横,天下之人,多相残害。今兵戈初息,宇内初定,民之存者,非流亡之孤,则锋刃字余。当相亲爱,养老长幼。自今以后,宿有仇怨者,不得相仇。有违者,斩。”
这封诏书叫《禁复私仇诏》,是薛子佩和周宜想了一晚上弄出来的。
自从前朝有科举以来,儒道大行其事,儒家中有一点,为血亲报仇是受赞赏的!
他们觉得,有人杀了自己的亲人朋友,那么自己也就应该亲手为亲人朋友报仇,也去杀了那个人并且杀了那个人的亲人朋友。
这样才是对亲人的恭敬,对朋友的友爱。
天下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乱,留下来的人,多多少少家中都有人参加过战争,又因为生存的环境恶劣,反反复复,有了太多的仇怨。
昔日的比邻,朋友,说不定互相又扯了说不清的仇怨,就如同这个小婴儿一样,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却已经背负了不知道多少的血海深仇。
丞相以血书写《禁复私仇诏》。
诏书说,天下久经离乱,如今留下的人,要不是在战乱中留下的可怜的失去父亲的孩子,就是在战争中好不容易从刀口活命的人。
大家应该相亲相爱,共同去扶助老人,养育幼儿。不能相互仇杀,如果有违背禁令的,斩。
周嘉叹了口气:“这诏书,连我都没有想到,看来,孩子果然是长大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握手言和
过了一会儿,忙完了事情的周宜就来了。
薛靖招呼了她在茶几面前坐了,周宜腼腆的笑了笑,坐到了周嘉身边。
那个孩子正躺在摇篮里,甜甜的朝着他们笑。
小茶几上是一套茶具,薛靖在亲手煮茶。
他瞧着周宜,轻轻道:“你最近瘦了很多。”
周宜愣了愣,这些天,她不大敢来见薛靖,一年多以来,她怀着深深的愧疚和别扭,不敢同薛靖有太多的见面。
迫不得已见了面,彼此之间,也是不大敢说什么。
大家的神经已经脆弱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也太多太多。
薛靖的这一句话,不知道算不算是握手言和。
周宜轻声道:“没有,周宜最近壮了很多呢。”
薛靖指了指孩子,柔和的笑了笑:“这孩子以后就要管你叫姑姑了,你看看,该让他叫个什么名字好。”
周宜软软的又看了看周嘉,摇了摇头道:“父亲和舅舅说了就好。”
周嘉嗤笑一声:“我和你舅舅,都不大会这个,取名字的忌讳也不大懂,你的名字都是你大舅取的,那家伙取名也随便,逮着什么好听就取什么,全然不怕犯了忌讳。”
周宜,宜室宜家的宜。是好名字,可惜有点软。周嘉后来看着周宜越长越软,一度想要给她换个名字叫“女王”。
周宜又看了看薛靖,薛靖轻柔的看着她:“你说了就好,周宜,你总是不会错的,你不用怕我,在我眼中,你终究算是个孩子,就算取名字取的不好,我也不会怪你,大不了换一个便是。”
他温柔缱绻,一如多年前将她送走的那天晚上。
他其实是这样一个温和良善的人,并没有多大的狠心和心机。他只是有些偏爱。
君子不偏爱,不二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做一个君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一个普通的长辈而已。
15岁就生了儿子,导致他一生都被这个过早的来临的儿子压制,人的心里一旦有了隔阂,便会生出事端来,并不能说明人有多险恶。
周宜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后来回到了家。
仅此而已,这一天,她颁布《禁复私仇诏》,全世界都要遵照她的命令,握手言和,而她自己,也在同薛靖,握手言和。
她柔和的朝着薛靖笑了笑,软软的。
她道:“这孩子要是想要重新生活,就要换个名字,不如就要未央吧,取其不尽之意,长长久久,永享祭祀,子孙不尽。天地庇佑,福泽绵长。”
薛靖笑了一声:“好名字,你取名字的本事,比我兄长好,这孩子有个这样的名字,一生的福气,必然不尽的。”
有了皇后赐名,不得不说是一种福气。
他将一盏茶递给了周宜:“尝尝我泡的新茶,很好喝的。”
周嘉嗤笑一声:“这时候的茶,怎么也算不得新茶了。”
周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茶,煮的真心不好喝……
她闷着头喝完了,放下茶盏看着薛靖和周嘉:“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我先回去了,云深……”
殷云深抱臂靠着墙站着,冷不丁被点名,颇为不爽的看了一眼周宜。
周嘉差点没笑出来,殷云深这表情神色,十足就是个小小的殷如墨。那孩子,也是喜欢这样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懒洋洋抱臂在一旁站着,一句话都不说,谁要点名了她,她铁定瞪人。
“云深,我已经封你为四品中郎将,回家把,殷家那么大一个摊子,重要有人顶门立户,你小叔叔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周宜揉了揉额头道。
殷子钰那家伙天天闹着要辞职不干,自己听着都烦了。
殷云深瞪了她一眼:“中郎将有什么好干的,天天带着人在城里巡视还是在宫里照顾妃子!”
周宜笑道:“总比你现在这么四处乱跑要好,再说,哪一个将军不是从中郎将干起的,你殷家除了你,没一个能打的了。”
殷云深不爽的看了一眼周宜:“有什么好打的,天下太平了,将军牧马南山,悠闲的很,周大将军都改行带孩子了!”
周嘉本在逗弄婴儿,被她这话说的,实在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
薛靖轻轻道:“牧马南山有什么不好,你这个孩子,怎么总是想着打仗呢。再说,当大将军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当的啊,你呀,好好的历练几年,培养了亲信和自己的行军方式,说不得有用武之地。”
殷云深摸了摸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什么用武之地,哎。”她颇为烦躁的挥了挥手,“我生不逢时,要是再来一场大战,我一定功业盖过周大将军你。”
周嘉赶紧打断了她:“哎……你这孩子可不要瞎说,小小年纪不学好,胡说什么呢,什么叫生不逢时,你父亲他们难道叫生就逢时?打战不是打架,一场战争能胜,不仅要靠你能打,还有机遇。你父亲难道就不比你能打?人生在世,成就功名的道路有很多种,你为何一定要押了战争这一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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