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旧影_瓶子阿【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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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渠没想魏姝是这么一个较真的小姑娘,每一件事都要追根问底,看着她不依不饶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笑,头还是裂胀般的疼,他拿手指轻轻按压额头,缓解这种疼痛,薄唇扬着无奈的笑意,问:“我若生气了,你又能如何?”

  魏姝委屈的说:“我不能如何,不过我可以帮你按头。”

  嬴渠笑了,将手放下说:“好,那便同我走。”

  他这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

  魏姝眼眸一亮,刚刚的委屈样子瞬间消失,嬴渠知道她是装的,装的委屈,装的可怜巴巴,他又能拿她如何?由着她笑眯眯的拉着自己的手往房间走,真是狡猾如狸的小家伙。

  嬴渠的房间四方,一踏进去便见一同墙高的大雕木屏,这种装饰在公侯家是最为常见的,不过魏姝在嬴渠房中所见的与此前魏国的大为不同,这雕木屏上挂的不是绢帛彩画,而是一大片由厚羊皮制成的硕大图鉴,七国的山脉水渠,陡山城郭均清晰的绘制于上,宛如生动的铺展在她眼前一般。

  她惊呆了,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寸寸的山河扫过,她看见了大梁两个字,心跟着一沉,大梁的过往在她眼前浮现,好似离别仅是昨日,紧接着又泛出少许酸涩,堵在鼻腔。

  嬴渠站在她身侧,他笑了笑说:“这图鉴若是乃魏文侯时李悝所制。”

  河西之地也是那时丧于魏人,将魏人绘制的山河图日夜挂于眼前,是因为这是国耻,因为要时刻的鞭策自己,像是卧薪尝胆一般,魏姝是这么猜测的,可当她抬头看去,发现嬴渠还是一副温和浅笑的模样,他也在看着那大羊皮图鉴,没有什么怒火,只是看着,浅笑着,像是个局外人般。

  魏姝看不懂这个秦公子,他不像嬴虔,喜怒都摆在面前,他很淡,像是水,品不出他的喜怒偏好,她想伸手抓住点什么,却不等用力已经全从指缝间溜没了。

  嬴虔还没养好身子,却已经在床榻上休息的不耐烦了,大战在即,他哪有心思再躺着养身体,他在芈氏的惊声中推门而去,脸还肿着,一步步走在秦宫里,身上的甲片叠压敲击发出辚辚的声响,他的样子很有意思,青紫的像是个猪头,不过却没人敢笑,就连多瞧一眼都不敢,全低着头避之不及。

  芈氏没他步子大,快步的跟在他身后,衣摆在地上拖出长长的一条印迹来,踩在厚实光滑的积雪上不时打滑。

  她见嬴虔卯劲的往宫外走,脸都吓白了,嚷嚷着吵道:“你都伤成这幅样子,就别急着往军营跑了!”

  芈氏要去拉扯他的衣袖,却被他挥臂打落了,芈氏是夫人,她没法出秦宫,被守卫的长戟给拦住了,这是秦宫的规矩,她不能失了身份的向守卫喊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嬴虔走出了宫外,急的直跺脚,嘴里不肯罢休的嚷道:“嬴虔,你是要气死我吗!你不能去找那奴隶!”

  然而嬴虔半点没听进去,他站在宫外,隔着守卫的长戟,隔着半个厚实乌黑的宫墙,躬身行了一礼说:“母亲担心了,嬴虔去过便回”说罢转身离去,从头至尾不多看芈氏一眼。

  嬴虔其实是看不起女人的,即便芈氏是他的亲生母亲。

  在他看来,女人不能上战场打仗,却可以在后宫搅弄是非,弄得举国动乱,兄弟异心,芈氏如此,更遑论韩氏魏氏的,都一样。

  嬴虔的步子很快,他没有去军营,而是走到了闾左的一间破屋子,是间土房,荒废了很久,上面压着厚厚的干草当屋顶,风顺着窗子呼呼的钻进,搅和的门板也在抖动作响。

  白英是秦营里不出众的一个小秦兵,有些胆识,只是还没上过沙场,人长得黑乎乎的,很年轻,细端详下有几分俊俏。

  白英看着床榻上病殃殃的少年,手里端着碗刚煮好的汤饼,满满的一大碗,他是过了会儿才端的,已经不那么烫了,全当暖手。他看了半响,唉声叹气,这人半死不活的,若是真死在他这里,那可摊上麻烦了。

  白英正这么想着,门被一把推开,他吓的险些将手里的陶碗给丢出去。待他看清了来人是一脸青肿的嬴虔,脚下更是发软,立刻的将汤面放下,躬身行礼。

  嬴虔连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长玹的床榻前,长玹躺在腐朽的发黑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被,他白皙的皮肤上全是血污,还陷入在沉沉的昏迷之中。

  嬴虔眉头皱了皱,冷声问白英:“可给他灌药?”

  白英立刻答:“灌了,已经是第三副了”

  白英不知道这个长公子发什么疯,被打成这样竟然不杀长玹泄愤,反而让他来照顾这个奴隶,白英看那奴隶浑身是伤,又脏又臭,心里既可怜又嫌弃。

  嬴虔心里奇怪,皱着眉头,上前探了长玹的气息和脉搏,是活着的,高烧也退下了,怎么就醒不来呢。

  嬴虔思索着,他向来多疑,此刻面色陡然一凛,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配剑,他用剑挑开了长玹身上压着的厚被,直指长玹的手臂,腕下一用力,刺入了小个剑锋,血立刻就流了出来染红了被褥,嬴虔看着长玹的苍白的脸,连睫毛不不曾动一下,这才确认长玹不是装做昏睡。他松了口气,将剑拔了出来,吩咐一旁的白英说:“给他包扎,他若是死了,唯你是问!”

  白英说:“诺”立刻的去给长玹包扎,等嬴虔离开才松口气。

  已经渐入深夜,屋内燃着昏暗的油灯,魏姝端正的跪坐在矮案旁,手放置在膝盖上,脊背笔直,她此前真是错怪秦人了,不光是她的屋子,就连嬴渠的房间都是十分简陋的,碳火微弱,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嬴渠披着大厚貉子皮,执笔的手冻的发红,然而他好似不觉冷,依旧在竹简上书着字,很认真,很专注,油灯的光亮映的他清俊的面容很是柔和。

  他写一会儿,便会低声的咳嗽,身子跟着轻轻发抖。

  魏姝披着大羔羊皮,脸红彤彤的,气色很好,他见他咳嗽,心生愧疚,他的风寒是她传染的,现在她病好了,他却要受罪,她怯怯的问:“嬴渠,你的头还疼吗?”

  她始终没有说话,怕打扰到他,嬴渠将手中的笔放下,他看着她,浅棕色的眸子像是琉璃般好看,秦国的贵族及冠一向很早,他才十五的年纪,已经冠了发,叩着上好的白玉冠和骨笄。

  他笑了,将竹简卷好,说:“好些”

  魏姝说:“我来帮你按按?”

  嬴渠没有拒绝,魏姝便膝行爬到他身侧。她手指的力气不大,在他的额头上按着,很轻,没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但他也没有推开,而是挥手展开了一卷地图,正好铺满了矮案。

  魏姝不知道自己按的对不对,找话说:“我听长公子说你有风涎,是我传染的?”

  嬴渠的手指修剪的干净白皙,正一寸寸的划过地图,听她这么一问,又笑了,说:“风涎是自小就患的,与你无关。”

  魏姝心里安慰了些,偏头问:“风涎是怎么患的?”

  嬴渠眼眸微垂,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他说:“从祭祀的台阶上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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