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缘由,他的心突然间就慌了,在他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了解她之后,他的心乱了,他想起了那年安邑,她紧紧的跟着他,她的衣裳又脏又乱,她的头发被渭水打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那是还跟很小,干净纯洁的眼里都是惊慌,他想起这一切,心果然又疼了。
他真想把这颗脆弱的心给挖出来。
他的脸阴沉了下来,掀开喜被,将引枕用匕首剖开。
果然,他从里抽出一张绢帛。
……
嬴伯在家里食肉饮酒,好不快意。
几樽下去,已经醉了。
醉了好!
更添兴致。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脸色通红,看见墙壁上悬挂着的宝剑,大手一辉,便拔了出来,趁着酒兴,踉踉跄跄的在大堂上舞了起来。
他的剑法还是不错的,至少登的了台面,他一边舞剑,一边喝酒,嘴里唱道:“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艳妻煽方处。”
这首十月之交,本是讽刺周幽王宠爱褒姒,任用小人的诗。
他唱来,大概是觉得魏姝便是那褒姒,秦公便是那昏庸的周幽王,而他将替天行道,顺应民心。
堂外已经乱了,秦军蜂蛹而入,嬴伯的妻儿已全都被秦军抓住,到处是哭嚎声,叫骂声,府中已是遍地狼藉。
但嬴伯还没有醒来,他仍在堂中饮酒,做着遥不可及的美梦。
他唱着,家仆衣冠不整的进来,着急的说:“大人,大人,秦兵来抓人了!”
嬴伯没有听到,他的嘴还在唱,他的剑还在舞,一扬手,浑浊的米酒倒进了嘴里,溅到了他凌乱的胡子上,洒到了衣领上。
家仆实在等不下去了,按着嬴伯的手说:“大人,不能喝了大人,夫人公子都被秦兵抓走了。”
嬴伯身子一僵,眼神从混沌转为清明,怒目圆睁道:“你说什么!”
家仆说:“大人,夫人公子被秦兵抓……”
家仆没能说完,嬴伯愤怒的一挥剑,家仆的脖子就被豁开道一寸深的口子,血喷洒出来,人也倒在地上,像是离水的鱼一样抽搐。
嬴伯的眼睛通红,骂道:“狗东西!”
他愤怒的推门出去,门外是密密麻麻的黑甲秦兵。
嬴伯怒道:“私闯我的府邸作甚!”
为首的秦兵说:“谋杀君上子嗣,当收押入牢!”
嬴伯的脑子轰的一下子炸开了,事情败露了,这结果大概只有一个,就是死。
接着他笑了,仰天大笑,借着这醉意,喝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遂拔剑而上。
秦兵既前,斩嬴伯。
第91章 九十一
嬴伯死后,秦公以雷霆之势铲除其左右,至此长期反抗变法的宗室一蹶不振,第二轮变法也在此时展开。
魏姝的身孕已有两月,与寻常怀孕的女子不同,她既没有呕吐,也没有感到身体有任何的不适,肚子也还没有显怀,若不是医师的诊断,恐怕她都会以为自己没有身孕。
不过她近来情绪非常的不稳定,总是会很烦躁,很焦虑,也没有来由。
这日清晨,嬴渠下了早朝,没有用早膳,直接来了华昭殿。案上已经摆满了吃食,魏姝也没用膳,坐在矮案前,一边等他,一边拿金丝绣着一块锦帛。
魏姝见他进来,便放下了锦缎,和他一同用膳。
嬴渠拿起她搁置在一旁的锦缎,上面绣着花纹,因只绣了一小块,还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嬴渠笑了,说:“你怎还绣起花来了”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寻常是绝对不会碰这些东西的,他实在想象不出,她坐在那里安静的一板一眼的绣花会是什么样子。
魏姝给他舀了碗肉糜,说:“燕宛她们家乡有母亲给孩子绣衣裳的风俗,说若是孩子出生后穿的一件衣裳是母亲绣过的,一辈子都会顺顺利利。”说完将肉糜推到他身前,又说:“再者,这段时间心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发慌,寻点事做,心平气和了不少。”她的声音缓缓,语调非常平和。
嬴渠看着那绣花,笑了笑,放到了一旁。
魏姝说:“嬴伯的余党铲除的可顺利?”
嬴渠不避讳她,说:“顺利,但也不可将宗室手里的权利全部夺走,保证他们不兴风浪即可。”
魏姝没再说下去,她其实有些倦了,对于朝堂上这些事情原本也没有什么兴致,她不同卫秧嬴伯他们,她对权利也没什么欲望和野心。
等连盟齐楚发兵攻魏,杀了公子昂报了魏家的仇后,她就真的不想再掺和这些事了。
剩下的时光,大概就是育养子女,在秦宫中安稳度日。
用过早膳,嬴渠照常回到政事殿处理政务,魏姝则又捧起绢帛绣起花来。
绣了一会儿,她就昏昏欲睡了起来,遂靠在引枕上打盹,燕宛叫她,她才醒来。
燕宛说:“夫人,有人求见”
魏姝还是有些困倦,支着身子,说:“什么人”
燕宛说:“一个小宫婢,说是替卫秧大人传句话。”
卫秧?魏姝心里一沉,疑惑蒙上心头,她与卫秧已经许久都没有往来了,她想:难道是朝堂的事?那卫秧也不该来找她啊。
她对卫秧派人突然到访这件事感到很诧异,说:“带她进来”
燕宛诺了一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带了一个小宫婢进来。
宫婢胆子不大,进来就匍匐跪地,带着颤音的说:“夫人”
魏姝说:“卫秧派你来说什么?”
小宫婢说:“卫秧大人想请夫人出宫一叙”
她抖得不行,大概是以为暗中撞到了秦宫夫人与秦廷朝臣间的□□,怕被灭口,才吓成这幅样子。
魏姝皱了皱眉头,说:“他可说所为何事?”
小宫婢说:“大人没说”
魏姝便让她退下了。
燕宛站在一旁,也皱起来眉头,转头对魏姝说:“夫人真打算去?”
魏姝说:“去,当然要去。”
她要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反正嬴伯一党已经铲除,她就算出宫也没什么危险了。
燕宛劝诫着说:“姑娘今非昔比,是秦国夫人,这么跑出去见个大臣,万一叫人传做私会,可就不好了。”
魏姝笑了,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说:“我真是夫人?”
燕宛怔了一下子,不知道魏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魏姝仍是笑着,她抬头看着燕宛的眼睛,说:“燕宛,你说我到底是夫人,还是美人,又或是良人,八子。”
燕宛明白了。
魏姝是秦公宠妃这事虽然在秦国人尽皆知,但秦公并没有给魏姝侍妾的称号,她既不是夫人亦不是美人,若要说起来,她应是秦公的宠臣才对。
臣和妃
仅仅一字,却千差万别,甚至于秦公都没有理由禁锢她,她愿意去哪里便可以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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