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回头看赵都尉一眼,见到赵都尉眼中越发明显的不解神色,意识到自己找的这个倾诉对象简直就是一块烂泥,不由得识相闭嘴,摆摆手,往后堂而去,心下做好面对繁杂公务的准备。
赵都尉很是郁闷,这么些个文人学子,说话总是说一半,下半句非要旁人去猜测,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赵都尉用力地挠头,见师爷都闭嘴走了,自觉留在太守府中也没什么用处,此时应去调查异居一案的线索,但视线却黏在小桥身上,脚步迟迟迈不开。
小桥本来站在回廊等小路,被赵都尉那黏腻的视线盯得浑身恶寒,不由得压下等小路的念头,低着头退下。赵都尉摸着唇边的短须,看着小桥远去的背影,心下慨叹了一阵苏太守好福气,直到见不到小桥的背影,才讪讪离开。
太守府后院。
房内,摆在榻前茶几上的黄金酥还是整整一盘,茶都不少些许。
苏明润放下田晖,回头唤丫鬟端早已准备好的鸡蛋羹。
房间很简洁,里间摆着床与案几,案几上还放着几本书;外间放着长榻与桌椅,屏风隔开沐浴的空间,窗户正开着,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栽种的桃树,树叶正青翠。
田晖盯着窗外的桃树发呆。
苏明润进入里间拿出一本书,坐在长榻另一头,一边翻着一边拈起一旁的黄金酥塞进嘴里,偶尔塞一块到田晖嘴里。
田晖味同嚼蜡地咬着,小小的人儿正盘腿坐在榻上,依旧呆呆地盯着窗外的桃树。
丫鬟端鸡蛋羹走进来,苏明润放下书,接过鸡蛋羹,递给田晖。
田晖只看一眼,摇头。
苏明润便勺起鸡蛋羹喂过去。
田晖低头,盯着勺子。
苏明润难得耐心地哄道:“张嘴。”
田晖嘴巴一松,勺子就被推进嘴里,那勺鸡蛋羹被莫名地咽下去。
看得旁边的丫鬟怔愣。
这么温柔有耐心的苏太守可不常见。
丫鬟还处在惊讶状态中,苏明润就已经喂起下一勺。
田晖以极其诡异的表情咽下一碗鸡蛋羹,苏明润心满意足,就像完成一件人生大事一样高兴,将空碗递给丫鬟,然后将田晖晾到一旁,拿起书继续自顾自地看着。
丫鬟出门前特意看一眼田晖,田晖也不闹,静静地坐在一旁打嗝。
丫鬟顿时对田晖刮目相看。
一般的小孩子都是闹腾鬼啊!
看书看入神的苏明润,直到听到小路在一旁说话神志才从书本转到现实中来。
小路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田晖,苏明润顺着小路的视线看过去,田晖已经静静地趴在榻上一角睡着了,眼边还带着泪珠,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哭过。
许是在梦里。
苏明润心一软,叹气,抱起田晖走进里间,将田晖放到自己床上,再细细地盖上被子。
这一温情父子相处的画面,看得小路几乎热泪盈眶。
小路打小就在御史府长大,跟着苏明润将近二十年,第一次见到苏明润对一个小孩如此温和充满父爱,只可惜,那不是小少爷。
若是前些年,少爷婚事成了,如今在少爷床上休息的,兴许就是小少爷了。
小路还在遗憾着,苏明润已经从里间悠悠然地走出来,问:“何事?”
小路回道:“刚才沈将军路过,问起阿春客栈命案是否已经结案。”
苏明润皱眉:“他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小路叹气:“因为现在宁城正在盛传,赵都尉已经拿下命案犯人,案子也已经审查清楚。”
苏明润紧紧地盯着小路,疑惑:“传得如此快?”
小路颔首,不悦道:“是,我也不知是何人传出去的。”
苏明润冷哼一声,继而问:“犯人现今还是有所隐瞒么?”
小路撇嘴,不屑道:“刚才,我按少爷的吩咐去牢里走一趟,一开始刘勇那小子也只是承认阿春客栈是他犯的案子,还说是子车族人指使,但当我说到,若不实话交代,府里的先生也救不了他时,他的表情很快就变了,支吾好一会儿才不继续指证北狄降民,但他提起名册被毁一事。”
苏明润面色凝重,追问:“可是北狄降民名册?”
小路忙不迭地点头:“正是。”
苏明润坐回榻上,拿起一本书,用书脊轻轻地敲着茶几:“那名册是如何被毁?”
小路摇头:“他也不甚清楚,但他很确定地说,名册是在崇明城被毁掉的,有一人比他更清楚名册被毁的经过,那人就是崇明城紫云斋的斋主蒋富彬。”
苏明润停下敲茶几的手,将书本放下:“那沈将军呢?过门不入么?”
小路一脸无奈:“我刚才也正准备请沈将军进来一坐,他却说还要去看看城门的布置,许是城门有有新安排,沈将军不敢轻易放松,便亲自盯着。”
苏明润横扫一眼小路:“也不知是些什么布置,整日都在城中四处瞎闲逛着……唉,若无他每日的瞎闲逛,宁城现在怕是已经大乱了。”
小路连忙笑道:“那是……沈将军么,虽然偶尔自说自话,从来不顾及少爷心情,但他是一等一的好将军!”
苏明润食指忍不住敲起书本:“我又要去见见他了。”
小路愣了愣,颔首:“是,那小的现在就下去安排。”
小路转身准备退下,但因心中有牵挂,不愿这么退下,他的脚步停在门口,回头看着坐在榻上的苏明润,问:“少爷,你说,刘勇那小子还会透露更多的消息么?”
苏明润嘴角轻轻一扯,眉眼却冷冽起来:“这个你就得问当事人。”
小路满脸唾弃:“这么一个软骨头,怎么就砍伤那么多人。”
苏明润不语。
小路转身出门。
苏明润停下敲书的手指,拿起书继续翻看,这下,却什么都看不进去。
这么一个软骨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以及足够的威胁,就会抖出全部事情,同理,也会干尽所有的肮脏事。
作为宁城的无赖,被那么多人护着,该是头一次吧。
苏明润“啪”地合上书。
里间的田晖突然尖叫一声。
苏明润扔下书本冲进里间。
田晖坐在床上惊慌地四处折腾着,弓着小身板抱着被子,似是在寻找什么,又似是在准备着逃跑。
听到苏明润急促的脚步声,小身板一时被吓得浑身颤抖。
苏明润连忙放慢脚步,轻声问:“做噩梦了么?”
田晖呼吸急促,紧张兮兮地盯着苏明润,许久,眼中凝聚的惊悚才渐渐散开,小身板慢慢地止住颤抖,揉揉鼻子,田晖突然就哭出声来。
苏明润顿时有束手束脚之感,顿了片刻,他靠近床边,挨着床沿坐下,一边擦着田晖脸上的眼泪一边道:“做噩梦了吧?这种梦,过几日,就不会再做了。”
田晖的眼泪像夏天的暴雨,越下越大,似有将床上被子都淹没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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