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桌下,姜流丹的身上衣服正淌着水,她犟着脸死活都不愿意下跪,被断一臂的男子已经被小路紧急送到厢房请大夫医治。
沈将军那边似乎忘记平民百姓不同军中的铁臂好汉,那受伤男子伤口仅是以军中的简单包扎法进行包扎,被士兵们押着一路疼得冷汗直滴,送进太守府时,脸已经白成宣纸。
小路前来回禀伤者已经妥善处理。
苏明润微颔首,他见姜流丹不愿意下跪,也不打算勉强,正要按例询问案件来龙去脉,不经意间瞥见坐在一旁的章师爷脸色不太好,他正严肃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惊堂木。
苏明润微微一愣,这才敲响惊堂木以正官威,冷声喝着让堂下的刁民跪下,姜流丹踌躇片刻,略看苏明润一眼。
迟疑片刻,姜流丹妥协着提起裙子跪下。
苏明润继续大发官威:“堂下何人,所为何事?”
何归云上前一步,拱手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地向苏明润禀告事情经过:“禀大人,在下是西城门领军何归云,在西城门,这位姑娘无端斩断一位男子的手,在场百姓均可作证!”
苏明润看着姜流丹,问:“你是何人?他所言是否属实?”
姜流丹冷哼一声:“民女姜流丹,今日一大早进城,在城门外,那浪荡子的手一直都不安分,我便自己给自己个清净!”
苏明润:“……”
何归云愣了愣,随即沉声道:“那也不至于断人右手啊,大人,这位姑娘自称北狄子车一族,做法不同于一般良民百姓,且目无法纪,行事狠厉,还望大人严惩!”
苏明润严肃地盯着姜流丹:“你还有何话要说?”
姜流丹扯扯嘴角,不屑地暼何归云一眼:“那混账也就遇上我而已,若是遇到其他弱女子,姑娘不就活该被欺负吗?被轻薄也是男方有理?”
何归云明显一顿,反口争辩:“谁家的黄花闺女会出城?哪位大小姐会和你们这些没规矩的降民一样四处晃荡,不知廉耻?”
瞧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姜流丹气上心头,不跪了,他猛地站起,长剑欲出,剑身亮光微微一闪,就被一旁的衙役及时挡下。
何归云不嫌事大地朝苏明润躬身:“大人,她还准备当堂行凶!这等妖女,大人绝不可轻饶!”
姜流丹怒极,一把砸下剑:“宁城的混账东西,气死我了!”
苏明润眉一挑,看向何归云,问:“沈将军呢?正在何处?”
何归云昂首挺胸:“将军正在巡城,纵使暴雨倾盆将军也牵挂着城中安危,一刻都不敢放松!”
苏明润很是赞许地颔首,看向一旁的小路:“那个受伤的男子现今如何?”
小路板着脸回答:“大夫已经为他包扎好,伤者是宁城附近村落的百姓,正欲入城置办衣物,他承认在西城门入城时见到这位姑娘长得娇俏,一时动了歪念,不料反倒被姑娘削下一手!”
苏明润扶额,看着台下被气得发抖的姜流丹,再看看一脸骄傲的何归云,正头疼着……事件已经清晰明了,但处置却颇为棘手,这批降民刚迁移到西北郡县不久,还未融入当地,而当地百姓心下都认为北狄降民会不安分地四处生事,正两相抵触着。如今,当地百姓与移民起冲突,一个处理不慎,便是偏向某一方,而无论偏向哪一方,都不是苏明润想看到的。
真是棘手啊……
苏明润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挥笔记录的章师爷,企图能在师爷脸上看出些许解决办法,无奈师爷那张皱巴巴的老脸竟丝毫讯息都没表露出来。
何归云则目光炯炯地盯着苏明润,等他处置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女。
姜流丹则死瞪着那位守卫,只恨没把眼珠子瞪出来砸到何归云身上。
苏明润想了想,终于想出个利己损人的法子,一拍惊堂木,沉声道:“伤者有错,姜姑娘也有错,伤者断一臂已是惩罚,至于姜姑娘,既然在城门滋事,本应由沈将军处置,本官宣判,押姜流丹至将军府处,听候沈将军发落。”
姜姑娘诧异地看向苏明润,苏明润悠悠然地道一声:“退堂!”
拍拍屁股,人就真的走了。
真是个宁城好官,推脱得甚为完美,章师爷嘴角悄悄扬起又耷拉下来。
姜流丹难以置信地看向章师爷,这位师爷正低头扯扯自己的粗布常服,顺手扶一把头上的帽子,将花白的头发压得得严严实实。
察觉到姜流丹的视线,章师爷抬头,对上姜流丹的视线,他眼神很尖锐,只看一眼姜流丹,随即面无表情地看向守在旁边的衙役:“都把大人的话当耳边风不成?还不快去执行?”
衙役恍然,押着姜流丹退下。
何归云一脸懵逼,没想到这个烫手山芋居然被苏大人甩回到沈将军身上,若是沈将军知道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会不会给自己三大板子?
何归云艰难地想着,甚是惆怅地还想要抗议,但案前苏明润的身影已然消失,何归云也只得随着衙役退下。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将军府而去。
各人心事各异。
雨后宁城的空气很清新,像茶几上泡着新茶叶的茶香,荡漾着新鲜的味道,却偏偏洗不去人内心的烦忧。
老陈站在主堂前,看着台阶下的练武场,再看向隔着练武场的影壁,绕过门前石影壁,顺着影壁向上,老眼昏花地看着高悬天空的日头。
雨后天晴。
老陈伸手捶捶后背,眼角瞥到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地上,地面像镜子般闪闪发亮,正晃眼着。
门外传来急吼吼的敲门声。
老陈捶腰的手一顿,连忙穿过练武场,绕过石影壁,开门,纳闷地看着清一色的官差。
赵捕头抬手指向一旁的姜流丹,向老陈陪笑着解释:“这位姑娘在城门滋事,我们大人说案件已明,胆敢在城门闹事,就是无视沈将军的威严,应当由沈将军处置,大人不敢越俎代庖,让小人押着这位姑娘前来听候将军发落。”
老陈满脸疑问地看着官差身后的何归云。
何归云面色难看地朝老陈微点头。
老陈叹气,眉头一皱,脸上的皱纹紧跟着缩成一团,就像皱巴巴的蚕豆。
他看一眼大街,扫到路人若有若无的目光总瞟往将军府门,顿时觉得面上无光。
老陈郁闷地错开一步,让人进门。
赵捕头押着姜流丹进入将军府,姜流丹恶狠狠地盯着这群官差,被赵捕头一推搡,身子不稳地往地上倒去,老陈连忙顺手扶起姜流丹,恼怒地扫赵捕头一眼:“大人,这可是位姑娘呢。”
赵捕头哂笑,随后毕恭毕敬地向老陈告辞,转头走了。
一干官差也跟着鱼贯而出。
院子里只剩下何归云、老陈和姜流丹。
何归云呐呐地看着老陈,轻声道:“陈管家,这……”
老陈叹气:“将军本就牵挂城中安危,军务繁重,再添上这些琐事烦心,铁打的人也会吃不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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