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箭羽破空之声传来!
咻的一声,利箭射至高空,在熹微晨光中,猝然炸出一簇炫目的烟火,竟是“神火飞鸦”火速传递来的撤退信号!
“将军——驭将军——”
一个宫中密探,挥鞭打马而来,择山路冲上天机观的后山,远远地看到了跑在山上的驭大将军,提缰策马而上,猝然拦住了将军去路,一跃下马,抢步上前急道:
“天子有令,驭将军速速撤兵回宫!不得有误!”
驭刺急刹脚步,惊愕不已:“这、这是为何?”
“将军无须多问,速速领兵回宫!”宫中密探亮出了一枚令符,竟是匡宗信物,龙珏。
驭刺黑着脸,眼睁睁看着逃在前方的两个背影,化作了两个小黑点,逐渐在视野之中消失。
即将到手的猎物从网中脱逃,将军恼恨之极,竟一刀砍向树干,屠龙刀狂啸着,硬生生将树干拦腰斩断。
“左淳良!左淳良!定是你个老匹夫趁本将出宫,又向圣上进了谗言,蛊惑君心,纵虎归山!”
“左淳良——!”
将军狂怒,啸声惊震四野。
随着一缕晨曦破云而出,灵山之上、杀气未敛的怒啸声,遥遥传向宫城……
※※※※※
“阿嚏——!”
仍然身处在宫城之中的宰相左淳良,猝然打了个喷嚏,他揉着鼻子,眺望了一下与宫城比邻的那座灵山。
“大人,早朝之时,圣上真的会下旨,封贫道……不、不不,是本真人!封本真人为天机观掌教真人?”
紧跟在宰相身侧,蛮玄子涎着笑脸,迫不及待地问。
“不错!”左淳良打眼角余光处,睇了他一眼,见他这道袍下摆、尤其是裆部,尿湿的痕迹、已在晨风中风干了,宰相语重心长地道:“往后,若是宫中召见,你要滴水不进,免得在圣上面前再出丑!为官之道,一些规矩,多学着点!”好歹是帮皇帝打理皇家道观,怎能如此的没出息!
“太好了、太好了!”蛮玄子压根没在听,满脑子只想着自个就要得道升迁了,天机观掌教真人,那可是号令天下道观的尊贵身份哪!鞫容可是连做梦都没想到吧?这天大的便宜,就这样白白被他给捡着了!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鞫容倒大霉,合该他走运喽!
“先别得意得太早!”左淳良兜头泼了盆冷水给他,“这天机观,可不是你那凌峰真妙观,坐‘天机真人’之位,你可得把脑袋拎在手里……”
“有大人罩着,本真人放心着、放心着呢!”蛮玄子急来给宰相溜须拍马,“大人的提拔之恩,小的铭记五内,从今往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左淳良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很想问候问候他家的祖宗十八代,“你若放心,本官可就不放心了!”若非看在那位故人的颜面上,他真不愿向匡宗举荐此人,这个彻头彻尾的小人!如此贪婪,如此狷急,将来可莫要坏了他的大事!
“大人有何不放心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热脸贴着冷屁股,蛮玄子心里那个难受,却是莫名其妙,不知自个哪里得罪了这位高官派头的宰相大人?
“哪里都不放心!”
鞫容还活着,如意宫那个妖妇又极难对付,后宫之中,就折损了左氏的两位名门闺秀,还要不要再献出左氏一门的千金,入宫来伺候那喜怒无常的暴君?
而眼下,后宫中已无援手,左淳良是如履薄冰,经昨夜天机之乱,他并未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虽扳倒了鞫容,却让匡宗对他怂恿主子冲在前头的做法,心生不满。
细想来,究竟是何人在这一局中,真正得了好处?
“那些元老大臣,刚刚还对您竖大拇指呢,大人怎么还不高兴了?”
蛮玄子回头看了看——昨夜跟随宰相一同来闯玄武门、冒死进谏的百官,此时仍候在奉天门,等着上早朝,适才,见宰相从晗光殿那头走来,这些“亲左派”的大臣,纷纷上前与他寒暄了几句,对宰相一举扳倒鞫容之事,赞不绝口,说这庙堂之上少了个极端异类的狂妄之徒,往后这朝中乱象,必会消弭。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人肉烹
朝中乱象……
左淳良瞄了瞄身边的这个道人,忽而想到了将蛮玄子悄悄送进京城来的那位故人,他心中略有忐忑,只觉这朝中乱象,乃至这帝都的风云,都已被那位故人暗暗搅动起来,往后这庙堂之上,还不知得生出多少风波来?
“左大人!”
唤声入耳,低头沉思的左淳良猛然回神,却见祁尚宫领着一拨宫婢,在路旁已等候多时,此时见宰相由奉天门走出来,祁尚宫笑微微地招呼一声:
“想必大人已得知消息——虞嫔娘娘昨夜于宫中猝然发病,暴毙于仪心殿内!圣上恩准,命左大人将这亲人领回去,好生安葬!”
至于虞嫔出宫、莅临天机观一事,祁尚宫却只字不提,就像没这回事!
“……臣,遵旨!”
虞嫔之死,只是添了一桩宫闱秘史,秘而不宣罢了。左淳良虽料得这样一个结果,但在面对覆着白布的虞嫔尸身时,他却怎样也迈不出脚步,不敢去看亲妹子的死状!
左氏坠下城楼粉身碎骨,已死得够惨了,而今,连虞嫔也……
从她答应帮兄长扳倒政敌那一刻起,她也预知了自己的命运,却如飞蛾扑火,义无返顾!
这正是作为左氏一门的女子,逃脱不了的可悲命运!是权利争夺之下牺牲的棋子!
“左大人,小女家乡有个习俗,死于非命之人,须得即刻下葬!”
身为皇帝的御妻,怎能让别个男人染指?
昨夜,虞嫔没有咬舌自尽,反倒是多受了折磨,今日的她死状之惨烈,连祁尚宫也不忍再看,只是出言提醒宰相大人:快快将虞嫔的尸身带回去下葬吧!如此,便也好过那些白绫悬梁、自缢在宫中的女子,——那些女子最终都是被曝尸于荒野、让乌鸦争食的。
“有劳尚宫了。”目送祁尚宫领一拨宫婢走远,左淳良回过头来看了看横置在道路一侧的席子,席子上白布覆着虞嫔的尸身,他迟迟都不敢走过去,看那么一眼。
一旁傻站了片刻的蛮玄子,心生好奇,忍不住上前来,掀着白布看了一眼,突然之间,他脸色大变,惊恐万状地连退几步,扑在一旁干呕起来。
“道长?”见蛮玄子浑身抖如筛糠,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左淳良目光一沉,落在了那片席子上,终究是迈开了脚步,上前来亲手揭了白布,也只看了一眼……
只一眼!
在云谲波诡的官场,尚且能保持沉稳气度的宰相,竟也脸色大变,根根手指都剧烈颤抖起来!
“哇”的一声,宰相跌冲至道侧,勉强撑住一道栏杆,俯身狂呕不止,连苦胆汁都吐了出来,仍觉得五内翻腾,如砒霜在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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