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着移花接木,埋下这颗藏精蓄锐之种,来日开花结果,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自己也是永远稳立不败之地了。谁曾想她却还是处子,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必须当机立断一碗堕胎药以绝后患,即便如此,也不安全。承平帝年未五十,未必便当真衰竭到无御女之力,万一哪一天心血来潮真正宠幸了她,却发现她已破身,追查起来,整个宫中只有深得太后宠爱的钟离王曾经留宿过数夜,那便是大祸临头了。
祝斗南心中焦躁,一鞭狠过一鞭,□□坐骑吃痛越奔越快。快,必须要快,尽快离京,尽快握住兵权。
初夏之夜,始有蝉鸣,夜色中剑光流舞,无一丝声息,甚至不会打断寥寥蝉声。未落尽的春海棠,零星从枝头飘下,剑风丝毫不扰,由它悠悠而落。
“‘泛爱万物,天地一体’,殿下年纪轻轻,竟能窥得如此境界,好!”
祝斗南翩然收剑回身,只见笑吟吟款步而来的,是越毂。
竟会在这里碰到认识的人,祝斗南微一踟蹰,朝他走去。
“只是,殿下就要上战场了,两军相对,你死我活,可不是这种打法。”
话音刚落,疾风一扫,却是兵器架上的一柄长斧飞来,祝斗南伸手接住。
越毂喝道:“接招!”
一柄长钺迎头劈下,祝斗南举斧相迎。
祝斗南自幼习武,自然是十八般兵器皆通,最擅长的,是剑,于斧法,尤其是长斧,并未曾浸淫过。可到了他这般修为,闻一知十,触类旁通,即便是习武之人视为入门、最寻常不过的少林宣花斧,由他使来,也是变化莫测,威力无穷。
让他颇感意外的是,越毂虽然年近八十,身形庞然,却是这样的灵活矫健,每到发力处,又是气势万钧。当真是宝刀未老。
越毂忽高声道:“左路,不必留手,你攻我守!”
因他左腿已跛,祝斗南不欲乘隙而入,一直避免袭他左路。现在他这样说,不遵反倒不敬了,依言,一招劈雷盖顶。
斧、钺相架,两柄重兵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可一瞬间,祝斗南急速后跃,那钺头竟脱杆而下,锋利的钺刃迎面疾袭,快如飓风、毫无征兆,换作旁人,怕是万万难躲的。
钺头与钺杆连有细链,在空中上下翻飞,又似流星锤、又似护手钺,配以钺杆长兵,被越毂使得出神入化,即便双足不动,也迫得祝斗南短时难以近前。
三十六式使完,越毂收钺回杆,在地上一顿,哈哈大笑。
祝斗南也收了斧,由衷赞道:“当真神奇,出人意料。”
“两军对敌,寸阴必争,就在一个‘出人意料’。待得对方反应过来,只怕已是黄泉路上了!殿下,刚刚的招式,可记住了?”
祝斗南这才明白,他这是在授以招法,略作冥思,记忆中的一招一式清清楚楚。
越毂道:“那个鞑靼的龙虎将军,被人传得邪乎。我未亲见,也不知究竟,但想连那漠北十二神鹰都肯听他调遣,该当真是有些本事吧。他也用斧,自古斧钺难分家,此人,会不会就是对着我越家来的呢?这一套‘流星飞月’,还是我从小月季她奶奶的梅花梭上悟出,融入我越家家传钺法,自创而成,还从未人前展露过,为的就是一朝对敌,攻其不备,为了保密,只做单传,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
祝斗南闻言,神色凝重,向前几步,拨开一边大襟,身向前倾。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越毂猜到他意图,一瘸一拐赶上去扶住,“怎能以君拜臣,老臣受不起。”
“家师有言,授艺即为师。我得您授艺,还是这样不外传的家学秘籍,怎能不谢?”
“不。”越毂声音一沉,“当年,尚孝王被掳,至今未归,而老臣却苟活至今。君辱臣死,老臣,愧对您。而今,殿下就要上阵杀敌了,老臣无用,又不能为您开道搭桥,就算是尽一点心力吧。何况……”他又转而为笑,“嘿嘿,算起来,殿下也不能算是外人。”
祝斗南明白他所指的‘不是外人’,是从越季那里而来:“流星飞月,不是传男不传女么?”
“咳,规矩都是给别人立的,对小月季,还管那些破玩意儿?您知道,我越家如今已是人丁凋零了,我大儿子身体不好,大孙子远在张掖。这流星飞月,我大曾孙子三千倒是也习过,可那小子那点儿根基悟性,差得远了。小月季一直嚷嚷着想学,我一直不答应,不是为了什么规矩,是因为她从小性子急,有些小聪明,所以更应该稳扎稳打,不该过早学这样以巧制胜的功夫。现在传给您,日后到了恰当时机,您自可以再传给她。”
“您信我?”
“信。您一直只攻我右路,避开左路,是因为我腿上有伤,不想占这个便宜。从这一点,足见您品行,交托给您,我放心。”
“也请您放心,流星飞月,我绝不会轻易在人前显露。”
“哎呀,我说得不是流星飞月,是我们家小月季!哈哈哈哈——”
“我答应您,尽我所能,保护越小姐。”
越毂见他还略加思索,被那郑重的样子逗得更乐:“对了,您可别忘了……”
祝斗南以为他还有什么要事相托,肃然道:“什么?”
“告诉她她爷爷真的是名不虚传啊。您不知道,就因为我胖,他们都不信我这么能打。在家里,我一讲起当年的英雄事,她和三千混小子两个就吐,还十分怀疑我是花钱雇人把我的英雄事迹编作莲花落弦子书什么的传得大江南北都是,呸,两只井底蛙!”
第25章 琼蕊苞红一夜开
传旨太监甩着浮尘扬长而去,祝斗南还跪在原地不动。高瞻只道是他腿跪得麻了,忙爬起来去扶他,被他一把甩脱。
高瞻差点没摔倒,站稳了,捧着圣旨,忙地又去追拂袖而去的祝斗南。
这样的旨意,也难怪让人火冒三丈。
一个多月前,承平帝率百官大祭旗纛庙,举行了轰轰烈烈的祃仪。祝斗南在万众瞩目下入殿拜将,建旗挂印,本来是志气昂昂,威风凛凛,可谁知道队伍走了几日,还未离开宣府镇,突然西边军报传来,鞑靼军猛攻大同镇多日不下,已向东北进入锡林浩特,动向不明,极有可能是要图谋宣府镇。
宣府镇是京城西北边的一道屏障,至关重要,多年来由奋武王祝尧封亲自镇守,总兵官孙成玉不过是他的从属。祝斗南与祝北觐等人在宣化等候多日,本就焦躁,祝尧封还借机诸多刁难怠慢,日子更加难耐,终于等来圣旨,却是让他们原地驻扎,如遇战事,听从奋武王调配。
无论王位、辈分、资望,祝尧封都更胜一筹,祝斗南虽满腔怨愤却无处可宣,挥手将案上器物一扫而落:“滚!谁也不见!”
“连我也不见么?”
听到这个声音,祝斗南愕然抬头,只见面前小太监打扮的,却是王晨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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