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柯摆摆手,拿起杯子抿了口水。裘里斯也不再说话了,搬过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桌上的无人机像一只死了的甲虫,一动不动地挺着。裘里斯起身拿了一个小盒子把它装起来,说是带回去让阿剑研究。
“你家里也需要检查一下,等会儿一起去看看,”裘里斯说,“这两天没事就别出门了,有事非得出门……就告诉我一声,我过来找你。”
沐柯的小房子被(前)专业人士仔仔细细地翻检了一遍,没有找到可疑的发信器,或者窃听拍摄设备;也许那架无人机是在今天才刚刚盯上她的。
至于是从哪儿来的,她心里大致也有数。
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藏头露尾……想起来就生气。
“先不用太担心,至少现在,你这房子里还是安全的,”看她皱着眉抿着嘴的样子,(前)专业人士笑笑说,“不过你这两天最好还是在家待着,锁好门窗,有事立刻联系我。”
沐柯“哦”了一声。
她租的房子才四十多平,一室一厅;客厅里站着两个人和一条大狗,已经有些转不开身了。她偷偷朝卧室床上的丑娃瞄去一眼——不知道送礼的人看见自己的礼物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头,会是什么心情。
相比之下,挂满衣服的椅子,打开喝了一半就没盖上的饮料,还有扔在垃圾桶外的包装袋都不算什么事了。
啊,包装袋已经在垃圾桶里了……可能是被乌奇叼起来丢进去了。
“乌奇就先放在你这里吧。”裘里斯突然说。
沐柯一愣:“……我自己会收拾的,今天就是出门比较急——”
对面的人倒是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把快要出口的笑消化在一声咳嗽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裘里斯说,“乌奇可是很厉害的,阿剑有时候还打不过它。”
乌奇“嗷”地挺了挺胸。
这是让乌奇留下来保护她的意思吧?沐柯拍了拍乌奇的大脑袋,但心情有些微妙。
她有一点鲜活的蹦跳的小心思,扑腾着想要破壳而出。
——但这壳可能埋在冻土层下,她的扑腾连点响动都没传出来。
对于她,他是从天而降的骑士和救世主;但对于他,自己也许就和乌奇一样,是路边顺手一捡的小东西。
他帮助她照顾她,也许就像把乌奇抚养长大一样,只是善意的责任感。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就像乌奇对他的喜欢一样?
自己把他送的丑娃娃放在床头,就像乌奇把它心爱的球藏在窝里一样?
……虽然本质上似乎也没差,沐柯看了看旁边“哈嘶哈嘶”吐着舌头的大狗。
但她并不想被当成乌奇,也许这样的出场方式一开始就错了。
——“那是你的电脑吗?”裘里斯突然开口了。
“是啊,”沐柯回过神,“在这刚买的。”
“之前的比赛都是用这个打的?”
“当然了,怎么了?”
裘里斯走到显示器前,看了看她的键盘,试着敲了几个键。
“那你……挺厉害了,”他说,“用键鼠和全息对抗,这起点就低到坑里去了——居然还能赢。”
沐柯“哼”了一声:“你要不要试试?”
裘里斯转头朝她一望,闪亮亮的眼神。
“不过,我的号……”
“用我的号啊,”沐柯说,“反正键鼠登录账号不绑定本人。”
女法师在传送光柱里睁开双眼。
正式服,主城,哪里都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从空城似的比赛服回到这里,仿佛回到那个曾经繁华的过去。
沐柯趴在电脑桌边,看着裘里斯用她的账号走街串巷。女法师前所未有的活跃,到处爬高摸低,跟每个NPC交谈,还去广场接了几个插旗——先输了两场,然后就是五连胜。近聊频道的[鲜花]和[鼓掌]就没刷停过。
“法师还挺有意思的,”裘里斯说,“不过键鼠操作……总觉得对反应的要求更高了。”
他又赢了一个对手。
“你的键位不太顺手,”说着他低头看了看键盘,恍然大悟地一笑,“也对,你的手比我小,对你来说这样才是顺手的。”
女法师拿下了十连胜。
“说起来,你的进步真的是很快了,第一次跟我插旗的时候,连技能衔接都不会。”
一个全身橙装的骑士从人群中走出,挥手一面大旗插在女法师面前。裘里斯不再说话了,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键盘“噼噼啪啪”响成一片。
沐柯觉得他这时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3分钟后,女法师又赢了,对面发来一个好友申请。裘里斯征求似的朝沐柯一望,看她摇了摇头,就点了拒绝。
女法师离开了广场,踩着浮空术飞上城墙,坐在碧蓝的天幕下。
“原来你的视角里,这游戏是这个样子的,”裘里斯的眼睛望着屏幕,灰色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个世界的天空,“那你看我的时候——”
“我有个问题,”沐柯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什么要帮我打比赛?”
裘里斯一愣,剩下的半句话还挂在嘴边,他转过头,眼神动了动,把话咽下了。
“你为什么问这个?”
为什么问这个?
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她真正想问的是,他对她的帮助,到底算是这个世界的“裘里斯”帮助了“沐柯”,还是游戏中的“魔剑士”帮助了“女法师”?
刚才他的眼神让她意识到,也许自己与上尉先生的关系,和“魔剑士”与“女法师”的关系,并不能一视同仁。
“……就是问问嘛,”沐柯说,“毕竟天降大佬,如果赢了,这人情可不好还。”
裘里斯又笑了,伸手拍拍她的头——就像她拍乌奇的头。
“没什么,你想得太远了,还是想想今后的比赛吧。”
也对,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小组赛结束后,剩下的比赛都是淘汰制,”裘里斯说,“一场都不能输。”
沐柯从桌子上直起身了。
“不过也别太紧张,”裘里斯说,“小组赛结束后,只要再赢三场比赛,我们的战斗就结束了——这么一想是不是很快?”
并没有觉得很快,反而更紧张了。
“说起来,今后的五人赛倒是得想想办法了,”裘里斯说,“阿剑那次真的只是运气好——我们的运气不会一直这么好,对手却会越来越强。”
沐柯懂他的意思,但她并不想接话。
女法师坐在城墙上,背影寂寥得像个被留在院子里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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