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耶非耶?化为蝴蝶_月重轮【完结+番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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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若,听说你新近得了一把古琴和琴谱,看来今天又有耳福了。”原君游人还未走过来,声便先到了。

  “有原郎这样的知音真是莲若平生之大幸。”她对原君游点头,命莺儿取出古琴和曲谱。莺儿是莲若的贴身婢女,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眉眼生得清秀,人很温柔,可惜胸有些平。

  “这是从何处得来的?”原君游问,倒也算替我问了。

  “教我弹琴和琵琶的顾善才所赠,他总说,宝剑和胭脂都不适合我,可古琴又哪是我配得起的呢?”莲若说话时,语意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这是她以前所不曾有过的。能够被称为善才的乐师除善弹琵琶外,对乐理的通晓都不可谓不精深,俱是一时名家。能得一善才叹服不知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更何况是赠琴,不知莲若眉间为何会有愁意。

  “若连你都配不起,又有谁配得起的呢?”原君游笑道。又问:“你所说的顾善才,可是顾况生那怪人?若是,可要给我引见一下,我喜欢怪人,除了云夫人。”

  我已知这云夫人是何方神圣,听了原君游这话,感同身受。

  琴是古琴,琴谱却并非原来的古谱,只是古本的抄录,墨迹还是新的。原君游拿过曲谱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皱眉道:“看不懂。”又转身递给我,“你看得懂吗?”

  “这又不是医书,我哪看得懂。莲若姑娘,看来你这知音名不副实啊,连音律都不懂。”

  “重在交心而已。”莲若柔声道。

  “没错,重在交心。”原君游大言不惭。

  莲若先是欠身施礼,而后在古琴旁坐下,用她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琴弦,那琴弦泛着些许怪异的光泽。琴音如水般流淌出来。当她第一次拨动琴弦时,我便感到胸中的血冷下去,仿佛再次置身冰冷刺骨的忘川水中。

  无数碎片飞舞在身周,扎得我体无完肤,那些带血的碎片穿过了我的心脏,最后凑出一幅完整的画来。那画面有些模糊,似乎是雪,是梅花,似有人在雪里梅间弹琴。一种回忆的剧痛和狂喜充盈我。

  我知道,我看见了我的前世,在这琴声里。

  我睁大了眼睛去仔细辨认那一片混沌的画面,想看出是谁在那里弹琴。是我?还是我的恋人?前世的恋人。但琴声戛然而止,画面也随之破碎,碎片飞扬,融进水里,转眼间便消融得无影无踪。

  陡然睁开了眼,来不及去想刚刚那怪异的一幕,就看见莲若吐着暗红的血,一座玉山就此倾倒在地。

  原君游跑过去将她扶起,对我大喊:“你快些看看她。”

  我俯下身,见她的一根手指被琴弦划破了一道小口,渗出黑色的血来。再看那把古琴,一根琴弦已经断了,弦上怪异的光泽再一次刺进眼里。

  “琴弦有毒!”

  夜已深了,莲若还是昏迷不醒,也许不会再醒来了。听原君游说,不但琴是古的,弦也是古的,这就很古怪了。平常的丝弦,再如何保养,也不过可以使个三到七年,绝没有留存千年的道理。莲若此前便是因这古怪之处才将此琴视为异宝。而且我可以确定弦上之毒,古已有之。毒性之强,极为罕见。

  所以谋害莲若的凶手应当早就死了一千年,捉是捉不住了。古琴本为风雅之物,不知怎会有人想到在琴上下毒,是为了杀掉谁,被谋害的那人又是否逃过一劫。

  我很好奇,仿佛隐隐嗅到了隐藏在古代宫廷,或是高门富室之内,随时间而腐朽沉寂的阴谋、仇怨与恐惧的气息。不过既然是千年前的谋杀,真相恐怕永远不可能浮现。

  原君游守着莲若,我将古琴带回寓所去,翻了许多医书,折腾许久,关于弦上的毒,仍没有一点眉目。天将曙时,也只得颓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古琴懊恼。

  恍惚间又记起听琴时的那古怪的一幕,便情不自禁,用自己冰冷僵硬的手指,不顾剧毒,去抚那琴弦。

  在此前活在人世的短短二十多年中,我从未读过一本琴谱,抚过一次琴弦,但那柔曼的音符此刻却从指尖流淌而出,曲调之美竟更甚绾云楼中莲若所奏。

  于琴音中,无数时光的碎片再度拼凑出往日,我又一次窥见我的前世。

  ☆、住在长安的前世

  一千年前,我似乎是长安城里的一个无赖少年,喜欢弹琴舞剑,也爱斗鸡走马。

  后世人往古时候看,总会觉得那年头氤氲着黄昏时黯淡的光,积了多年尘灰。但我所看到的那段旧时光却是清清明明。

  春天时房前屋后的榆树和桑树一片新绿,桃花和李花竞相开放,粉白花瓣落下,不知会被风吹到谁家庭院,谁的发梢。若是在清晨,又恰巧下过一夜的小雨,那么举世再找不到比这更朗朗的乾坤。

  我身旁的那些长安少年呢,若有人在清晨见到我与他们一起,定会觉得他们是我的良朋,因为那时我们会在一起摇头晃脑地念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若是在晚上,又会以为他们就是我的酒肉朋友,因为我们烂醉如泥,满口粗言,嬉笑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慷慨激昂地点评时政,只觉自己实乃国之栋梁。其实是吵得街坊邻里不得安生,简直应该送官严惩。

  其实,我也不是个天生的无赖。很多年前,我也曾有过作为一个贵公子的岁月。

  幼时,我父亲还是朝廷的博士祭酒,家中来往的都是衣冠伟岸的官员、文士,才华横溢、谦和有礼的学子。

  父亲德隆望尊,从来尤为看重的便是一个礼字,说话、走路、坐卧、行事皆有法度,严于律己,亦严于律人。所以我从小就学着做出庄严样子来,衣冠严整,进退有礼。这一点在无意中极得长辈们赞赏。父亲外出寻亲拜友时也就乐得携我同往,甚至提早为我取了字,这另我自以为高出兄长及幼弟许多,小小年纪,颇有些倨傲。

  一日,父亲同僚发妻去世,前去吊唁,我照例与他同去。白幡,白练,黑棺材,就一一映入我尚且年幼,还未见识太多的双眼。有个死人躺在不远处的念头难以驱散,我难得害怕,想要躲在父亲身后,却不愿在人前失仪,仍一脸肃穆,如成人般行礼,拜祭。之后父亲同友人叙话,我恭恭敬敬侯在他身旁,指望他早些离开。但父亲仿佛忘了我,便再顾不得什么,走开去,随意走到后院。

  逃脱掉厅堂中的死人后,我长舒一口气。院中郁郁葱葱的种了许多花木,芳香馥郁,寂静无声,与前厅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间。院中有几株梅树,不是梅花的季节,密密麻麻都是青绿叶子。我走到树下,想看看叶子下有没有藏着青果子,却见到一个小小的女童蹲在树下挖着泥巴,身上胡乱套着小小白白的孝服。

  “你在做什么?”我问。

  “做桂花糕和绿豆糕。”她抬起头来看我,脸上粘着泥,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又清又亮,干净极了。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脚边放了一堆方方圆圆的小团子,都是用泥巴捏的糕点。

  “这里可是你家?”我问。她点头,继续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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