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千回,终是不能思量自己是错是对。
良久,她才幽幽叹口气,道:“若天下太平,便不会有骨肉分离,更不会有将士战死,该有多好!”
若两国相安无事,自己此时应与依拉洪携手漫步,或在树下呢喃,或在屋中对弈,哪里会有此时之痛?
少丹见她眼眶发红,似要掉下泪来,忙宽慰道:“妹子莫担心,咱们三十万大军,远胜于他,他见打不过,自会退兵,到时自会天下太平!”
吴越不听则已,一听到“他”字,泪珠儿便滚了出来,心中只想到,天下太平之时,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
少丹忙取出自己手帕递给她,心中忖道:妹子心中仍是放不下他。便笑道:“妹子在家保佑我,我将那姓朱的擒了来可好,到时让他再在长安重做人质,妹子便可——”
他想说“时时见他”,可觉得心中酸了起来,便止了话,却见吴越神色甚是凄苦,抽泣道:“这辈子,只怕,只怕我与他——”
她也止住了话,一时屋中静若无人。两人各怀心事,良久,吴越拿丝帕抹去泪水,低低地说:“少丹哥哥明日便要出发,头一次上战场,少丹哥哥千万小心!”
少丹见她关心自己,心头一喜,从怀里摸出一只手镯来,犹豫片刻,轻轻拉起吴越的手来。
吴越见他手中之物,正是自己腕上从前那只龙凤呈祥的枷楠木手镯,手不由一颤,便缩了回去。
少丹见她缩回手,又低下头去,不觉心中失落,道:“你回来,我便去父皇那里将这只手镯要了回来,这手镯原是你的,今日物归原主。”
那日少丹与皇上在金殿中滴血认亲,吴越才想起这手镯并非自己母亲之物,原是陈贵妃所赠。在六岁那年,她将这手镯戴在自己腕上,只怕大有深意。
吴越抬眼瞧少丹,见他一双黑眸灿若星辰,怔怔地瞧着自己,已与从前大有不同,不由心头一惊,轻声道:“不,少丹哥哥,我不能要!”
她低下头去,半晌不语,少丹深瞧着她,心中忖道,妹子冰雪聪明,岂有猜不出当年我娘有意将她许我之意,如今她不要,只是心中还念着他。
这般想着,少丹不觉失落无比,虽是如此,却不愿强她所难,当下便将手镯用帕子包好放入怀中,笑道:“妹子大了,便不把我当哥哥了!”
吴越见他失望,心中一阵难过,却不知如何安慰,正在这时,只见桃儿走进屋来,向两人行礼道:“殿下的衣物,桃儿已收拾妥当,王爷去瞧瞧罢!”
少丹便对吴越道:“我去瞧瞧,妹子早些安歇!”
吴越应了一声,瞧两人出屋而去。
少丹随桃儿回到二楼偏厅,只见满满两大木箱堆放在屋中,少丹诧道:“怎如此多东西?”
他走过去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衣物合并平日看的书卷、宝剑一齐收拾得整整齐齐,当下笑道:“桃儿盼我在籍口呆上一年么?怎冬日的衣服都有?”
桃儿脸上一红,道:“外头不比家里,北面总是冷些,夜里须多加些衣服!”
少丹笑道:“多谢你想得周到,行军打仗,我也不看书,喝茶也不用这精细碗杯!”
说罢自己取一只包袱来,从里面捡几件贴身小衣装了进去,道:“只带这小包便可。”
桃儿一怔,嘴唇动了一动,忍住了没说,只低声应道:“是,殿下!”
一夜微风习习,庭院深深,吴越在西厢房只想着依拉洪亲征,要与少丹哥哥兵戎相见,只盼两人都平平安安。
少丹则想着明日便要出征,亲手御敌,血气方刚,又想起吴越既知自己已与那姓朱的不可再续前缘,却仍放他不下,心中七上八下,又叹了好一会气。
桃儿在丫鬟房中卧着,想着殿下明日一走,只怕风餐露宿,没有自己照顾,也不知吃得好坏穿得冷暖,也在床上辗转良久,天明时分才胡乱睡去。
☆、出师未捷
翌日卯时,天蒙蒙亮,玄武门高高白玉兰石阶之上,站着一人,一身黄绫袍,脚蹬乌皮六合锦靴,正是着冕服的当今宣宗皇帝。
台阶之下黑压压一大片人,当先两人,身着明光甲,正是被封为齐王的少丹与千牛将军霍叶。
两人身后是两千大唐骑兵将士,头戴盔甲,身披细鳞甲,足蹬战靴,手中或执□□或握陌刀。
骑兵之后是八千步兵将士,头上戴压耳帽,身着黑色皮甲,外露青白纩衣。
此一万大唐将士,正是此次派去迎击回骰的先遣部队,个个精神抖擞,趾高气昂。
皇上眼扫过万余将士,四下鸦雀无声。皇上朗声道:“胆敢犯我大唐者,虽强必诛!此次出兵,只许胜不许败!定要迎头痛击,教那回骰蛮夷不敢再觑我大唐半寸土地!从此天下太平!”
万人齐声呼道:“必胜!必胜!”
声音响彻云霄,一时听得鼓角声大作,一万人马浩浩荡荡,出城北向而去。
少丹被封为齐王,骑的是皇上自己那头坐骑九花虬,皇上赐他宝马,并亲口承诺,自待他班师回朝,便亲自为他与吴越举办婚事。
少丹心中虽知吴越仍念着朱禹辰,可又想到,只待日子一久,妹子自然也会将他忘了。此时他心花怒放,恨不得快马加鞭,一时三刻便赶到籍口。
霍叶跟随安国侯早年征战吐蕃、大宛,自知籍口乃是大唐西部第一重镇,心中自比少丹更急了两分。
两人率军一路披星戴月,终于在这一日抵达籍口。
远远望见籍口城池完好,霍叶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汉军先到籍口,便已有了五分胜算,只待在此死守,便可凭借天险,牵滞住回骰大军,只消安国侯三十万人马一到,便可骑马上阵,与回骰人大战一场。
籍口守将马都尉大开南城门相迎,见过齐王和霍将军。
霍叶问道:“马都尉,前方可有动静?”
马都尉道:“河西镇尚没发现回骰官兵踪迹!”
霍叶点头道:“本将屈指算来,回骰人便在这一两日便到!”说罢转向少丹,问:“齐王文武双全,可有甚妙招?”
少丹道:“咱们早到,可在前方设下埋伏,待他先头部队一来,咱们以攻为守,打他个落花流水!”
马都尉一怔,心中忖道,出了籍口,一马平川,莫说伏击,连个藏身之所也难寻,如何打他个落花流水?
他正欲相辩,却听霍叶朗声大笑道:“早听闻齐王聪慧过人,虽未上阵杀敌,却能想出如此妙招!末将实在佩服!以攻为守,乃是良策!齐王若能亲自带兵设下埋伏,定能鼓舞士气,首战告捷!”
少丹自持有一身武功,又年少气盛,哪知那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当下便笑道:“好,本王既封为齐王,自当身先士卒,与官兵共同进退,将军且留守籍口,本王便率军出城向北,找处地方设下伏兵,只等着那回骰人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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