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后这孕妇诞下一子,过了三年,那命中无子的夫妇也生下一女孩。
道士道:“那男孩生得极好,贫道看他原有帝王之相,只可惜差了一个时辰。”
话没说完,段成志便大叫“不好”,匆匆向道士问了那对夫妇所在,便赶去救援。
去时却终是晚了一步,只见陈忆安与那夫妇倒在血泊之中,段成志悲痛万分,上前抱起陈忆安,没想到陈忆安尚有一口气,醒来见段成志抱着自己,对他一笑,道:“成志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段成志只伤心得泪流满面,陈忆安自知自己不可活,对他道:“我死后,成志哥便将我葬在屋后,这儿离长安近,成志哥要时时来瞧我,别让我一个人寂寞。”
陈忆安又托他照顾少丹,段成志自一一答应,果真将她的尸体葬在屋后,心中自知皇后不久便会派人来再验尸体,当下一把火将屋子烧掉。
自己当年以为她走得远了,却万没料陈忆安十多年便在长安不远的小山村,此事让段成志又恼又悔,又过十年,终于才寻到少丹。
听少丹问话,段成志眉头轻轻蹙起,自己犯下的错,只有到了阴曹地府亲自去向忆安妹妹请罪。
他摇摇头,又道:“告诉小雨,她、她——”只觉全身力气迅速被人抽走一般,最终眼皮慢慢合了上去。
☆、月下箫声
吴越被安顿在城中一户人家之中,虽知两军对峙,却不知已到千钧一发,此城随时会灰飞烟灭。而左右邻居早被少丹派人打过招呼,也不向吴越提起战事,是以她一颗心只念着依拉洪不敌大唐三十万大军。
她日夜只为依拉洪担忧苦闷,却全然不知眼下是他二十万大军困住这千余将士所守的河西镇,反倒是少丹危在旦夕。
这日她吃罢晚饭,寻思着去少丹那里瞧瞧,便上城楼而去。
少丹刚与众人寻了地葬下段成志回到城楼坐到桌前椅中,脑中不断浮现出往日师父教自己武功时的场景。
又想起那日师父不顾自己生死,只身到刑场救下自己,若不是他,不提自己找到父皇,只怕自己已身首异地,化为白骨。
至此他终于醒悟,原来刑场之上皇后不问缘由便要处死自己,原不是为给回骰人一个交待,而是早已猜出自己身份。
那金殿上两次验血,两次历经生死,自己当初只当众武将不辨是非,如今想来,全是皇后从中作梗,幕后指使他人所为。
如今更要假借回骰人之手将自己除去,少丹心中又气又痛,暗下决心道,若自己能活着回到长安,一定要手刃了那婆姨,替母亲报仇。
正自思忖如何能突出这包围之中,却听吴越一声“少丹哥哥”,他抬头一看,正是吴越缓步迈进屋来。
少丹起身相迎,笑道:“吴越妹妹来了!我正要去瞧你。”
吴越正要往桌边椅中坐下,却一眼瞧见床上搁了张琴,不禁“啊”的一声叫出来,颤声道:“九霄环佩?它、它怎在这里?”
少丹想到师父为同自己拿回此琴而丧命,心中一片黯然,脸上却不敢有半点表露,强笑道:“他差人送来的。”
吴越身子一颤,公子恼我不辞而别,要断了与我的情义,连同这张琴也不想要了。
这般一想,眼圈顿时便红了。少丹见她睹物思人,正寻思如何宽慰她一番,却见一名士兵走进来道:“殿下,都尉请你去一趟!”
少丹点点头,对吴越道:“妹子且自坐坐,我去去便回来!”说罢便随那士兵匆匆出屋而去。
屋中再无他人,吴越怔怔瞧那琴半晌,走过去将琴包打开,一手轻轻拂过弦,弹出轻轻一个音来。
突然便意识到弹的正是《月出》的第一个音,吴越泪珠儿便又滚落了下来。
他曾说过,要与自己合奏这曲《月出》。
在回骰之日,他每日忙碌,竟没提起此事,自己想着来日方长,想不到却终成了抱憾终生之事。
吴越只怔怔瞧着那琴想着心事,不觉天已全黑,蓦地里听见一阵萧声传来。
只听两三个音,吴越便知正是那曲《月出》,只听那声音愁尽惨极,却又缠绵之至,回转千百回,好端端一首月下相会的情曲,本自欢乐缠绵,却吹得令笑者闻之顿悲,令悲者闻之断魂。
吴越侧耳倾听,心口砰砰跳了起来,这是非战场之地,谁会在此时吹箫?是他,一定是他!
当下便走出房去,向那声音来时方向细瞧。
这晚了无星月,天地一片昏暗,只辩得声音传自远处一棵树下,周围荒草凄凄,再无他物。
那声音如一条绳索,缚住吴越,要将她向那树下拽去,她默然伫立片刻,转身便向城楼下奔去。
自被回骰军队围困,城门一直紧闭,吴越走上前,对那守在门内的卫兵行了个礼,道:“大哥,我要出城,请开开门!”
吴越一张脸秀丽绝伦,令人过目不忘,自被送到此间,官兵们早一眼记住,只道她与齐王少丹有着莫大干系。
少丹孤身去赴约,回来之时带了一张瑶琴,众人虽不问,也知十之八九便是这女子之物,齐王肯为她做此事,此女必是他心上之人。
那士兵吃了一惊,慌忙还礼道:“城外二十万回骰大军已将咱们围住,姑娘此时万不可出城!”
吴越怔了一下,问道:“咱们不是有三十万大军么?”
那士兵摇头道:“只怕还未抵籍口。”
吴越一张小脸发白,她沉吟片刻,央道:“大哥便请开开门,我只在门处走走便回来。”
那士兵年轻,哪经得起如此一绝色女子低声相央,当下便想,此时外面并无回骰官兵,我且开门让她出去。当下叮嘱道:“姑娘且快去快回,否则齐王怪罪下来,我可会挨军杖!”
吴越大喜,道:“我一柱香便回来。”
当下士兵将城门打开一条小缝,吴越出得城门,只听那萧声幽幽,不绝传来。
吴越朝那树慢慢走去,此时便要再见他,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下一步该当如何,只觉脚已不听自己使唤似地,一步步向那树靠了过去。
树影婆娑,树下立了一人,走得近了,才瞧清那挺拔轮廓,不是他却又是谁?
依拉洪站在树下,背对着吴越,一支玉萧横在唇边,吴越瞧那背影,似有千万根针扎在心间般疼了起来。
终于在离他两丈外止住脚步,吴越拿一双眼痴痴地瞧着依拉洪,忖道:“你送琴来,便是要与我恩断义绝,却为何又拿萧声引我出来,难道还有话同我讲不成?”
自从回骰离开,自己无一时不在思念这眼前之人,好多夜里便又梦见自己又回到他身边,可如今近在咫尺,却再难相见。
吴越悄然伫立良久,终于狠下心来,转身便走。
却听那萧声戛然而止,一个低沉的声音唤道:“越儿——”
一如他为自己赎身那晚第一次这般唤自己,一如他费尽心思终于在百花园的杏林中找到自己,一如他在自己醒来后揽己入怀,吴越听这熟悉一声呼唤,终于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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