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哥哥!快救救我!——”悦瑶扭过脸,偎在慕容煊的肩头,身子瑟瑟发抖,连声音也跟着打颤,“我的脚上、脚上——”
慕容煊吃了一惊,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不明所以地垂下目光去瞧。
我暗自纳闷,不由皱起眉头,低头一瞧悦瑶的双足,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只花背大青蛙蹲在她右脚面上,浑身湿淋淋的,正从容不迫地翻着泡泡眼瞪着她哩!
慕容煊也禁不住低低笑了起来,抚慰悦瑶道:“十妹妹别害怕,它不咬人的!”
悦瑶吓得几乎要哭出来,紧紧抱着慕容煊,只是不肯放,连声哀求:“你快点、快点替我赶走它呀!”
我正笑得前仰后合,却见慕容煊瞋了我一眼。
“你还不帮忙?”他朝我扬了扬下巴,“光知道躲在一边看笑话。”
我强忍着笑,上前俯身一把抓起那只青蛙,拿着它直起腰来,往慕容煊面前晃了几晃。
慕容煊一面侧头躲避,一面哭笑不得道:“谁让你用手了?还不快扔了,只管淘气!”
我转身把青蛙扔进水里,然后蹲在湖边洗了洗手,回头只见悦瑶抱着慕容煊还在哭呢,心里不由得很不自在,不耐地把水拍得啪啪作响。
慕容煊温言劝慰了一会儿,悦瑶才渐渐破涕为笑。
“有什么好怕的,一只青蛙而已!”我胡乱耍弄着水,不愿回头去瞧他们,口里嘟囔着,“听说外头的人还把它们烤来吃呢!”
悦瑶一跺脚,没好气道:“什么吃不得,专吃这个!也不怕鼓了腮帮子,吃闪了舌头!”
我和慕容煊对视一眼,两人一齐看着悦瑶哈哈大笑起来。
悦瑶一脸难为情,飞红了脸,掩面跑开了。
慕容煊走到我身边,从袖中取出帕子,递到我面前:“擦擦手。”
我不接,侧过身正对着他,把双手伸到他面前。
他微笑起来,一双俊眼如同日光闪耀的湖面,莹莹澈澈,神光离合。
“方才折下的花,你为什么不要?”他一面低头细细擦拭着我手上的水渍,一面低低地问,声音柔和。
我无从回答,抿着嘴沉默不语。
他竖起左右食指,轻轻触了触我两腮边的酒窝,目光直直看进我的眼睛里,嘴角漾起一丝笑意,轻轻地说:“你笑的时候,好像世间最美的花儿都开了。”
我侧过脸,张开嘴,探着脖子假意去咬他指头,抬臂捉住他的手,反过来正过去地瞅了瞅,皱眉问:“你刚才扎到哪儿啦?是不是很疼呀?”
他脸上的笑慢慢绽放,眼中笑意渐渐变深,抽回手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字道:“不是手,是这儿!”
我耸耸眉毛,疑惑地盯了一会儿他的心口,然后目光上移,直直瞧着他的脸,不解其意。
“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是会说话的?”他定定注视我的双眼,沉默了片刻,道,“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刺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啊?”我一愣,歪着头迎视他,“我用哪样的眼神看你啦?”
慕容煊一瞬不瞬,脸上笑眯眯的,踌躇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忽然抬起手轻轻在我额头弹了一下,低低笑道:“小傻瓜!”不等我说什么,他就转身离去,清清朗朗的笑声洒了一路。
“你才是傻瓜呢……”我皱了皱眉头,独自喃喃,对着他的背影撅了撅嘴。
☆、同舟(上)
每年的秋季,韶国都要与东部沿海的安国互通使臣,往来朝贺,以巩固和加深两盟国之间的友好邦交。所以一入秋,韶国的宫廷朝堂便陷于忙碌之中,朝中一方面要安排太子出使安国的一切事宜,另一方面又得为迎接安国太子的朝觐做好各项准备。
去年,父皇曾命景昀陪同太子景曜前往安国,今年景昀虽不必去,却也不得闲,父皇另派了别的事务给他。景昀和慕容煊都有各自的差事要忙,最近来心烟庭的次数也越发少了,时常一连几天都见不着他们的踪影。
韶国繁忙的秋季,对我来说却是无比寂寥和沉闷的。我曾偷偷跑到外朝含元殿前面,藏身在石柱后,目送太子景曜的车驾浩浩荡荡驶出仪门,直到秋风中猎猎翻飞的韶字旗渐渐模糊于视野;也曾躲在中朝宣政殿附近,远远望着安国太子的仪仗逶迤步入韶国皇宫,鼓乐喧喧,场面隆重。我暗暗祈祷着繁琐冗长的宾礼早些结束,盼望着整个无聊的秋季快快过去。
更为糟糕的是,悦瑶这几日身体不适,卧病在床,不能如之前一样,与我在一处玩笑解闷。我整日价要么园中闲逛,要么埋首书中,一个人形单影只,实在无趣。
连日来秋阴不散,天□□雨,漠漠清寒透帘而入。
我瞧着庭外阴晴不定的景况,心中却起了划船抚琴的雅兴。
我独自抱了琴携了伞,来到荷花湖畔,跳上泊在岸边的白鹄舫,持棹子拨开水,把小船往湖心处撑去。
荷花湖处于山坳之中,四面皆被低矮的山丘环绕,一湖清波之下,地脉中温泉暗涌,因此虽然已近深秋,湖中的荷花却依然袅袅婷婷,长势繁盛。更兼池中密密层层的碧叶,与山丘上远远近近、高低错落的枫红相称,别有一般景致。
薄薄的青雾浮起在水面,轻纱般笼着阵阵清香。山上火红的枫叶,三片二片,偶尔飘落在碧色的荷叶上,看去更觉艳丽。
我将白鹄舫停在荷花深处,坐在船头,将琴托于膝上,拨响了琴弦。
琴声穿云裂石,泠泠飒飒荡漾开去。
一支曲子未及弹完,不经意间一转眼,忽然发现有几只小小的纸船从舫边漂过。
我暗暗惊讶,忙放下琴,一手扶着船舷,一手伸长,捞起了两只。
细细瞧去,小船是用粉红色纸笺折叠而成,纸上似是涂了一层蜡,所以未被浸湿。纸船的样式较为简单,跟我学来的精致花样很是不同,不过,虽然折法略显粗糙,却颇有些朴素粗犷的韵味。
我心里暗暗纳闷,会是谁折了这些纸船放到荷花湖里的?
我仔细辨别了一下纸船漂来的方向,拿起短棹,沿着水流往前划去。
我一边行船,一边观瞧水面,没想到,一路过去,却再不见有任何小纸船的踪影。
直到白鹄舫拢近西岸,我举目四望之下,也未发现有什么人迹。
难道是我找错了方向?我蹙眉想了想,抑或是那个放纸船的人已经离开?
我立在船头发了会儿呆,忽觉一阵凉风拂面,脸上和手上一时着了几滴凉凉的东西,抬头一望,晶晶亮亮的雨线已漫天洒落下来。
我瞧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只好放下短棹,返回舱内,心想等雨停了再把船驶回去也可。划了老半天,我也觉微微有些疲乏,正好躺下歇一会儿。
我放下了门上的苇帘子,只将翻窗推开一线,透进几分光亮。
我枕着琴,静静卧在舫中,听着秋雨淅淅沥沥打在舱顶和荷叶上的声响,呼吸着隐约浮动的缕缕荷香,肌肤微微生凉,忽然想起“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的句子来,不禁对那种逍遥遨游于天地的生活心生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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