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闪过一抹纳罕之色,微微摇了摇头:“你平时不都远着这只小畜生么,怎么这会倒一反常态?”
“我——”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得勉强支吾,“我今天也是碰巧。”
慕容煊微微蹙眉,眉目间犹有猜疑的神色,动了动嘴角,却是默然无语。
我忙垂下眉睫,抬脚匆匆道:“我先走了。”
他一把拉住我,语气坚定:“我同你一起去。”
“嗯?”我顿住脚,回头望着他,眨了眨眼,推辞,“不用了。”
慕容煊不放手,定定瞅着我的眼睛。
“哎呀,”我抬肘拨开他的手腕,撅嘴道,“不用了嘛。你去了,只怕七姐会以为是你找到了墨球,故意让我送去的。”
慕容煊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表情,笑叹:“原来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我冲他吐了吐舌头,拔脚就走,只听他在身后高声道:“快些回来,我等着你。”
“知道啦!——”我头也不回地应了声。
一溜烟儿似地赶到玲珑轩,前脚刚一踏进门,一个婢女便忙忙迎了出来,躬身向我施礼。
我急急问道:“七姐呢?”
婢女回复:“七公主和八公主刚才回来又出去了。”
我一怔,继续追问:“说过去哪儿了么?”
婢女摇了摇头,道:“七公主出门时说,要是十一公主果真把墨球送了回来,请您明日午时过后再来一趟。”
“喔?”我暗暗纳闷,低头略一思忖,只得先把墨球交付给她,吩咐,“你跟七姐说,明日我必定会来。”
婢女答应一声,将我送出门口,作礼道:“十一公主慢走。”
我气喘吁吁返回心烟庭,却见慕容煊正侧身立在那几株秀姿吐艳的海棠花前,悠然望着天上白云,不言不动,不知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事情,朗朗秋阳照亮他的侧脸,在墙上勾勒出他美好的身姿轮廓。
听见脚步声响,他转过脸来看向我,微笑:“这么快?”
我展颜一笑,疑惑地问:“怎么不屋里坐呢,站在外头干嘛?”
他一边随我走向花厅,一边微微赞叹:“这几棵海棠开得真好!”
侍女小罗忙打起斑竹帘子,笑嘻嘻道:“公子给公主送东西来了呢。”
“哦?”我转眼看向慕容煊。
他往桌上指了一指:“两包洁粉冰糖雪梨膏,润肺止咳的,每日两次,一次两勺,用热水化开服用。”
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高兴地说:“谢谢煊哥哥。”
慕容煊满面堆笑,在对面剔彩椅子上落座。
我拿起那两包东西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淡淡清香透入鼻腔,煞是好闻。
我见桌上有只用过的茶盏,伸手试了试壶身,还是温热的,想来他已在屋中吃过茶了。
我重新斟了一盏递到他面前,复给自己斟了一杯,觉得腹内有些饥饿,便让侍女拿来几样点心,邀他与我同吃。
侍女捧着金盆走到我们面前,伺候我和慕容煊洗净了手。
我从碟子里拈起一块栗子糕送到他嘴边,微笑:“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
他眼神一亮,张嘴含在了口里。
我自己挑了一块蜜糖酥,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他见我又吃这个,微微皱了皱眉,温言嗔怪:“说了几回了,让你少吃甜食。你咳得那么厉害,还总爱这些甜的。这个太也甜腻得很了,快别吃了吧。”
我瞄了慕容煊一眼,扯了扯嘴角,不愿听他的,只管把剩下的小半块一发吞进了口中。
慕容煊叹了口气,把茶盏往桌上一顿,略微有些怏怏不快:“说也是白说,人家只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又不领情。”
我不禁脸上一热,讪讪分辩:“我怎么不领情了?自从你跟我说吃甜食过多对身体不好,我减了好些呢,只是偶尔忍不住,才吃一点而已。”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面上慢慢恢复了笑意,执壶往我杯中添了些水,劝道:“多喝点水。”
我嘟着嘴巴拿起一块清香淡淡的栗子糕,狠狠咬了一口。
慕容煊抬了抬眉毛,笑说:“你是咬它呢,还是想咬我一口?”
我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慕容煊靠在椅背上,眼中含笑,默默看着我,一双眉睫化成蝴蝶的翅膀,轻轻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中翩跹飞动。
我吃得差不多了,饮了口茶,寻思了片刻,抬头问他:“安国太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眼神一动,缓缓坐直身子,又往前倾了倾,微微诧异:“你是说南宫淇?”
我点了点头。
他微微蹙眉,满面疑惑:“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你素日对朝堂上的事都是漠不关心。”
我一愣,忙忙应承:“就是随便问问。”
慕容煊眼神望着别处,凝神想了想:“他这个人……呵呵。”他笑叹一声,接道:“他这个人多才多艺,倜傥风流,喜欢说笑,爱结交朋友,倒是个很有趣的人。”
“是么?”我满心好奇,眨眨眼,不由往前挪了挪身子。
慕容煊眼波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失声笑了起来,也在位子上向前移了移身子,语气带着几分笑谑:“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只一样怪好笑的。”
我睁大眼睛,好奇地追问:“哪一样呀?”
慕容煊神秘兮兮,用手指指我,忍笑道:“你爱吃甜的,他爱吃臭的!”
我一口水含在嘴里尚未咽下,听他这一说,险些喷了出来,忙忙侧转过身,扶着桌子又是笑又是呛咳,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慕容煊忙起身过来,一面笑,一面给我捶背。
我咳嗽了好一阵儿,才慢慢平复,拉着慕容煊的衣袖笑问:“什么臭的?”
慕容煊故意整了整脸色,好似一本正经地道:“臭豆腐。”
他话音未落,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又是一阵大笑。
慕容煊笑得满面红光,喘了口气,眼中盛满浓浓的笑意:“前两日,六哥请他去皇城酒楼饮宴,他当场点了一碟臭豆腐上来,熏得席上的陪客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却在一旁吃得美滋滋的,还笑呵呵地说,怕臭可以捏着鼻子讲话……”
慕容煊的话还未及说完,我已笑软在桌上,心里却怎么也没法将雨中船上那个清高自傲的他和枫林中救我时那个温和雍容的他,一并跟臭豆腐联系在一起。
“还有呢,他尤其爱在心情不佳时品味那种饮食——在嗅觉而言是一种惩罚,对味觉却是一种享受,真是自相矛盾,不知他是自我惩罚呢,还是自我陶醉,竟然爱上这么一口。”慕容煊低垂了眉睫,摇头笑叹,“南宫淇就跟臭豆腐一样,身上矛盾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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