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惊,忙又跪了下去。
景昀走上前,温声笑问:“祖母,头风可好些了?孙儿听太医说,此症应多卧床静养才是,怎么祖母又生气劳神呢?”
太后拉着景昀在身边坐下,用手柔缓地抚摸着他的肩头脊背,满面慈爱:“这几个孙儿当中,属你最会体贴人,你前两日送来的药,比太医开的方子还管用,祖母欢喜得很。”
景昀轩眉一笑,再自然不过地握住太后的手:“祖母高兴了,孙儿心里才觉舒畅。药是托人从宫外一个老郎中那儿配来的,既然好用,孙儿再给祖母送些过来,以备不虞。”
太后拍拍景昀手背,一叠声笑说:“好,好。”
景昀转头看向我,轻咳一声,回头笑对太后说:“来庆宁宫的路上,孙儿听十一妹妹说,她不小心弄坏了鸟笼,放走了笼中鸟。她心里很是愧悔,说要给祖母赔罪呢!”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了我。
我心里战战兢兢,忙叩头谢罪:“华茵知错了,求祖母饶恕这一回吧。”
太后瞪着我冷哼一声:“她哪是不小心,分明是故意!”
我迎着她严厉的目光急急分辩:“我不是有意的,是那两个奴才嘲笑我,我一时生气才……”
“嘲笑你?”太后不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疾言厉色道,“他们为何要嘲笑你?”
那两个小太监听到这里,面色惶恐,忙膝行上前抗辩:“奴才们怎敢嘲笑公主,奴才们从树旁经过,正笑着夸赞那对绶带鸟好看,压根儿就没留神十一公主躲在树后,又怎么会嘲笑公主。倒是十一公主突然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夺了笼子摔坏,可吓坏了奴才们!”
慕容煊拿眼一瞪那两个小宦官,冷叱:“太后询问公主,奴才也敢插嘴!”
两个小太监立即畏畏缩缩垂下了头。
我气急:“我?我没有!——你们分明看见了我,你们……”我一着急便语无伦次,慌得出了一头的汗。
景昀起身走到我面前,轻言软语:“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我点点头,定了定神,只好如实道来:“当时,七姐八姐抢走了我的风筝,十四弟拿弹弓吓唬我,我心里不自在,就对着柳树踢打撒气,恰巧这两个奴才经过看见,所以他们才讥笑我。”
悦瑶看着我,不由摇了摇头,抿嘴轻笑。
慕容煊定定瞧着我,眼神清清亮亮,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禁不住轻叹了一声。
☆、受罚(下)
太后白了我一眼,把脸撇向一边,竖起右手食指,隔空向我点了几点:“你们听听,她还有理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指桑骂槐的,哪像个尊贵的公主?宫里的规矩,你是怎么学的?踢打柳树?亏你还好意思讲,奴才笑话你,也是自找的。”
我心里一震,觉得羞惭至极,脸上登时热辣辣烧了起来,那一把羞愤之火顺着脖子根燃遍全身,一时间煎烤得我无地自容。
太后怒视着我,气黄了老脸:“你受了别人的气,就来拿着君上送给哀家的东西煞性子,还反了你了?!别以为长辈们平时懒得管你,你就无法无天了!”
景昀见太后动了真气,忙笑着劝慰:“祖母莫要生气,千万保重金体。十一妹妹年幼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了。”
“她和那个女人一样,都不叫人安生!再不好好管管,还把她酿坏了!”太后在座椅扶手上重重一拍,狠狠剜了我一眼。
那个女人?我一惊,太后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只见太后眉眼一挑,对着自己身后那个姓霍的太监厉声吩咐:“拿规矩来!”
我心里一沉,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悦瑶慌忙跪倒,向太后求情:“祖母开恩!饶过十一妹妹这一遭吧。十一妹妹虽然平时偶尔淘气一些,可是对待兄弟姐妹们,心肠是极好的。”
太后紧皱眉头,把手一挥:“谁都不许为她说情!悦瑶,你退下!”
不消一会儿,霍公公双手托着一幅明黄锦帕回到了太后面前,帕上搁着一根搽过油的藤条。
藤条质地坚韧,弹性良好,打到人身上疼痛非常,但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却很小,即便是重度抽打,也只能伤及皮肉,而不至于伤筋动骨。因此皇宫之内,教训王室不肖子孙,多用此物。
“煊儿,”太后抬眼唤了一声,“你代哀家好生训诫训诫她!”
慕容煊浑身一震,眉目间尽是不忍之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太后面前,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地恳求:“十一妹妹身子单弱,如何受得起一顿责打。煊儿求姑奶奶开恩,不如令她跪在门前思过。”
太后眼神在他脸上一转,低哼了一声:“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让小霍子来吧。”
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吓得骨软筋酥,要知道,太后身边的霍公公是出了名的手毒心狠,多少犯了错的奴才丫头,都是被他一双手给活活惩治死的。
霍公公正要领命,只见六哥身影一晃,挡在了他面前,抢先一步说道:“祖母定要罚她,那就让孙儿代劳吧。”
太后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也好。我这里瞧着呢,你可不许手软。不痛不痒,她不长记性!”
我一听,太后这话明摆着是要六哥重重地责打,我心里又惊又怕,浑身颤抖得更是厉害,可是转念一想,六哥打我总好过让那个狗奴才下手,于是暗自咬咬牙握紧了拳头。
景昀微微蹙着眉头,伸手取过藤条,转身背对着太后,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很敏锐地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哀悯和无奈,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时总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那种深深的悲悯,令我感到无法形容的苍凉和阴郁。
有两个侍女上前来,一左一右按住了我的手臂,景昀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低垂着眼睛,缓缓转到了我的身后。
慕容煊的眉睫猛地颤抖了几下,藤条末梢带着厉啸从我耳边闪过,我的脊背上骤然一阵撕裂般地疼痛。
十姐身子蓦地一颤,把脸转向一边,不忍再看。
开始的几下,我强咬着牙不出声,可是不消一会儿,便顶受不住,失声痛呼起来。
太后皱着眉头,忙命人将我的嘴巴堵上。
背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忍不住泪流哗哗,我听到背后藤条打到皮肉上发出的脆响,额头上的冷汗快要流淌到眼睛里,怪痒痒的,我想伸手去抹一把,无奈却被婢女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
慕容煊低下了头,合起眼睛,喉咙中好似动了几几下,衣袖竟然在簌簌发抖。
煊哥哥——
我心里一声声重复着这三个字,意识一点点变得模糊。
疼醒的时候,我半边脸紧贴着枕头,全身烙饼似得伏贴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被子,上身只穿着亵衣。
室内的布置我认得,这是心烟庭我自己的房间。内室里很安静,我默默卧着,背上阵阵作痛,如同刀剜针挑一般难以禁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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